杨廷和处理事情一向是风淡云轻,且很尊重自己政治派系的这些大臣,鲜少有发脾气的时候。更何况现在的彭泽也不是几年前的彭泽。
那个时候的彭泽还是一个副都御史。
但现在的彭泽已经是左都御史,且因为清查庄田的功劳,身上还有皇帝加封的太子太保,以及少保的官职。正儿八经从一品大员,从品级上和杨廷和是一样的。杨廷和是内阁首辅,但内阁又不领导督察院,两个人认真说起来都没有上下级关系。因此杨廷和以前对于彭泽都是很客气,很多事情都是商量的语气,从来没有跟刚才那样。
因此彭泽疑惑的道:“杨公,下官不明白您的意思。”
“济物兄,你不是刚刚做官。难道你不知道官田问题很敏感,涉及很多人吗?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里面的轻重。一旦真的清丈官田,会造成多大的动荡。陛下年少,且未曾处理过这些事情。你熟悉这些,不去劝陛下,怎么能够支持陛下如此鲁莽的选择。”
“杨公,您的说法下官不敢苟同。”
彭泽摇头。
彭泽是很尊重杨廷和,也支持杨廷和的政治主张。所以愿意在杨廷和的领导之下,推行目前的新政。虽然碰到了一大堆的问题,但还是强硬的进行了庄田清查的工作。
但彭泽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个傀儡。
更何况彭泽性格强硬,现在还是朝廷重臣,当然也有自己的想法。所以面对杨廷和也是表达自己的想法,道:“正因为下官对于目前官田的情况清楚,所以下官才支持皇上清丈官田。杨公,土地是朝廷的根本,土地一旦出现问题整个朝廷都会动摇。这一点我想您也清楚。现在大明朝土地问题很严重,不过相比起军屯,相比起数目惊人的民田,官田最好清查,也最有名义清查,阻力也会最小。若连官田清查都不做,那么民田的问题、军屯的问题,朝廷都不能查。几十年后朝廷财政还能依靠什么。”
杨廷和没想到彭泽会这样激烈的反对。
很少见的分歧。
杨廷和和彭泽交往很久,认识也有二三十年时间。这么多年当中两个人配合默契,也被朝野赞赏。杨廷和做出大方向的规划,彭泽就能够冲锋陷阵,去实施这些规划。
今天算是两个人认识以来,第一次在如此重大问题上发生冲突。
彭泽继续道:“陛下年少,都已经看出朝廷最重要的就是土地问题,准备改变大明朝目前混乱的土地情况。下官身为大明朝左都御史,当然要支持。杨公,弘治十五年统计全国的官田数量在60万顷地左右。朝廷只要能够稳定这些官田,那么一年的赋租可以保证1000万石左右。这已经接近目前朝廷田赋的近一半数目。但因为目前官田管理问题太大,所以朝廷每年从官田收到的赋租堪堪超过300万石,而且还时常欠税。稳定住了官田,朝廷每年的田赋收入可以达到3000万石。如此的赋税,就算官田问题再怎么敏感,受到的阻力再怎么大,朝廷都应该清丈官田。杨公,这是大明万世之基。”
彭泽说的是斩钉截铁。
尊重归尊重,政治理念归政治理念。这是不一样的概念,彭泽很清楚。
看彭泽的样子,杨廷和就知道自己劝不住彭泽。上一次彭泽提出要清丈全国田地,杨廷和好不容易说服。这一次彭泽要清丈官田,杨廷和知道,自己是阻止不了。
本来杨廷和是想要让彭泽敷衍这个差事,不要真的去清丈官田,弄出一些不可收拾的事情。可是看现在的彭泽,杨廷和知道说服不了彭泽。因此杨廷和立马是改变了策略,道:“清丈官田,对于大明的确是万世之基。但我还是那句话,涉及土地问题,都是很敏感的,包括官田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做事情之前,要有完整的方案,清丈官田的时候要一步一步来,千万不能冒险。陛下年少,只想要快点看到结果,你作为左都御史应该劝谏陛下,多做准备再行动。今天我和陛下研究之后,认为先从北直隶开始清查官田。北直隶大部分田地都是皇庄和权贵庄田,现在庄田清查基本上结束。剩下的田地清查就容易很多,不会引起太大动荡。且此次清丈官田,并不是为了大动干戈,让地方人心惶惶。而是为了掌握目前官田的情况。我此次过来,不是为了阻止你清丈官田。而是为了嘱咐你,行事不能鲁莽,不能让地方发生大乱。还有下一次如果陛下再有此等冒险之举,你应该让陛下三思再三思。”
彭泽听到杨廷和的话心中高兴。
虽然杨廷和开始批评了自己,但听到杨廷和最后的话,彭泽有些自责。刚刚自己反应太过,就像是自己不信任杨廷和一样。自己太激进,看看杨廷和多么稳健。这么一想,彭泽觉得很惭愧。甚至彭泽在检讨,是不是自己这些日子膨胀了。
所以彭泽立马道:“下官惭愧,只知道要清丈官田,却没能够想的更远更深。”
“济物兄,千万不要这么说。要稳健,但面对阻力,也需要济物兄披荆斩棘。”
“下官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