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校尉的娘花白头发,胖嘟嘟的脸庞慈眉善目,两条弯弯的眼睛不笑也笑,乍一看就是特好说话家境富裕生活富态的老太婆。
出于好奇的心理,我之前透过窗棂在院里看到过她多次,也知道她对张家的谁都是态度温和的,包括桂嫂家人嫌狗厌的二小子,她都没有大声呵斥过什么。
还有门口敲门要饭的人,她总说“谁没有落难的时候啊,给他口馍说不定就是救他一命,咱也不差这一口,行好的事能做就做。老天爷都记着呢,不会亏了你。”
她头上梳着圆髻,用块丝绢兜着,身穿着洗的发白的绵布褂子和掩腰中裤,是那种自家织的麻多蚕丝少的绵布。
织这种绵布纯粹是为了面子。家里有当官的人家,妇人们再勤俭持家,也不好再穿麻衣。她们为了面子,除了有一两身出门做客穿的体面丝绸衣服外,就是织一些麻多蚕丝少的绵布做衣服。
自己织布一是比去布店买绵布划算,二也成全脸面。布店当然也有麻多蚕丝少成份的绵布,只是让人看到她们买这种布,她们认为会丢了她家当官人的脸面。自己在家织布就不同了,麻用多少蚕丝多少谁也看不到,外人说她家也无从说起。
这种事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她们以为别人不知道其实是掩耳盗铃,她们都能看出来别人穿的绵布麻多丝少,人家为啥看不出来她们穿的绵布麻多。真真可笑。
张老婆精神头十足,气定神闲坐到我床边,盯着我看了多会儿,眼神由和善变换到犀利,似一把快刀向我插来,害得我魂魄也跟着一哆嗦。
突然改变的画风使我始料未及嘛,我没想到她也会像小俊那样对我。
她幽怨的声音响起:“妮,我知道你听得懂人说话,我也不怕你知道,你知道就知道吧,这怨不得我。我老婆子都这把岁数了,也不怕坏良心,你要是有恨有怨就对着我来,我不怕!你也别恨别怨,你要怨就怨你自己这张脸吧,谁让你长了一张狐狸精脸。”
我可算明白小俊为啥骂我为“狐狸精”了。不是她看出来我是狐狸精,而是她奶奶这样骂我,她小孩子叫啥说啥。
张老婆叹了口气,似是哀怨什么,自言自语继续说:“你就是怨就是恨也得讲道理对吧?你说说我家好好的人家,日子过的安安生生,咋就来了你?”
“你把我好好的一个儿子谜的颠三倒四,整天里想的都是你,你说说你是不是作孽啊?!”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到最后是提高了的,显然已经开始动气了。我就不明白了,她儿子看上我不应该是她儿子的事嘛,怎么能怪到我头上?再说,我已经严词拒绝了他儿子的求娶,他儿子还不知廉耻的惦记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张校尉已经一把年纪了,是做家主的人了,不应该自己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吗?他见我一面便生出来求我为妾的念头,这种品质恶劣行为是根儿里坏好吧。若要追究责任的话,要追究的是张老婆这个做娘的没教育好儿子。呵,她可好,她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反倒来怪我啰!
岂有此理!
活久见,难怪张校尉见我一面便会生出来邪恶的念头,有一位这样颠倒黑白的娘,啥原因都不用找了。
张老婆继续她的歪理:“你也别怪我狠,我也是过来人,再清楚不过,家里多个妾可不是多口饭的事,那是要人命的事。”
“当初他爹要不是死的早,我和我儿能不能活下来都不知。天底下当妾的都不是好东西,不然好好的正牌媳妇不做,非要下贱给人当妾干啥?”
呵,呵呵,我真真无语了!
“还好我儿命好,争气,我娘俩总算是出人头地了。谁知道我们才过了几天舒心日子,你就来了。你来就来呗,你还折腾我儿媳妇。你一躺啥都不用管了,拉屎拉尿全靠我儿媳妇伺候你。我儿媳妇伺候一家老小还不够啊,还要伺候你,你咋恁大的脸呢!”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不仅是严厉了,已经是带着深深的怨恨了。我不明白是她儿媳妇伺候我,又不是她伺候我,她为啥这么大的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