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应了司机的请求，他当然不是为了帮我解闷，而是为了小费。 车子到了大桑迦寺，司机带着我，步行向右，走了差不多一公里，从一个小门，进入了寺庙东北的一个单独院子。 这院子有些奇怪，墙内墙外种的全都是虬柳，枝条弯弯曲曲，犹如一条条小蛇。 司机带着我，穿过两层院落，最终到达了一排破旧的禅房。 一个戴着美女面具的女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正捧着一本经书，低头苦读。 “大蛇上师，有个游客来看你，他对你的故事感兴趣，麻烦你，再讲一次。”司机提高了声音，在那女人耳边大吼着。 我站在院子中央，冷静地审视四周的情况，对即将听到的故事，并不报太大希望。 大桑迦寺的“好”故事，都印在旅游手册上，剩下的，要么暗黑血腥，要么具有强烈的教派属性，都被过滤掉了。 如果这位大蛇上师讲的，是不符合价值观的东西，那我就是在白白浪费时间。 女人抬起头，透过面具的眼眶，向我望着。 我立刻感觉到，有一股阴森森的力量，在这个小院里氤氲起来。 “好，很好，年轻人胆子大，听听这个故事，很有好处。”女人点了点头。 她的声音纤细尖锐，仿佛用力拨弄琴弦发出的最高音，刺得我的耳膜一阵阵发痒。 我取出一千元，打发走了司机，在老女人旁边的一个破旧蒲团上坐下。 夕阳在天，把雪山山尖的白雪，染成了赤金色。 “一百年前，一场大战席卷全球……有人应劫而生，但他自己不知道，世人也不知道。直到战火烧到了门口，那些人才明白过来，这就是地球大劫的开始。我是个无面之人，上天收走了我的眼睛和鼻子，只剩下耳朵和嘴，就是要我，把这些历史，传达给其他人。你到这里来，是缘分，也是劫数……” 我这才明白，这个女人是个盲人，即使做出抬头观望的姿态，也只是凭着听觉，辨认说话者在何处。 大蛇上师的外观十分普通，如果不是那张美人面具，我相信很多人根本不会注意到她。 尤其是在大桑迦寺这种地方，僧人众多，高手如云，来往的游客宁愿去跟那些大德高僧攀谈，也不会浪费时间在一个老女人身上，并且这个老女人的声音并不动听。 “很多人听过我的故事，大部分嗤之以鼻，没有人在意我说的是什么，他们根本不了解，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匪夷所思，而只有少数人知道背后的答案。” 大蛇上师并没有故弄玄虚，甚至没有照顾我的情绪，只是一个人自言自语。 此时此刻，大桑迦寺院内的游客们喧哗之声远去，一点都听不到。 我的耳边除了老女人的声音，就只有呼啸的风声。 在这里很容易让人安静下来，彻底地反思自我，接近于修行者的最高境界，非常适合陈胜那种人。 或者反过来说，正是因为陈胜到了巴兰城，来过大桑迦寺，去过藏经阁，才产生了那种思想。 对于一个重度抑郁症来说，这样的环境只会加重他的病情。 “我曾经经历过一场漆黑的噩梦，在噩梦当中，我失去了眼睛和鼻子，但是耳朵和心灵却完全贯通起来，把经历的一切，都能完整而准确地表达出来。这种感觉，没有噩梦经历的人肯定无法体验。在两年前的某一天，我接到一个神秘邀约，车子就停在门口，有人进来，搀扶我出去，车子高速行驶，至少有一天一夜时间，才到达了一个地方。我相信那是修行者的福地，因为我闻到空气中的花香，也听到流水的潺潺之声，甚至还有小鸟的鸣叫，走兽的吟唱……” 我默默听着，不打断对方。 无论大蛇上师说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我都会耐心听下去。 那个司机说的话并非是空穴来风，也不是故意为了骗取小费，才带我来这里，他一定是认为这件事本身就具有复杂的神秘性，才会介绍给其他人。 我甚至能够想到，最近一个听到大蛇上师说话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陈胜。 “有一个人站在我对面，他跟我交谈，向我请教一些问题，全都是关于大山的命运。我在大山里生活了一百二十年，亲眼目睹那么多变迁，当然可以为任何人答疑解惑，包括眼前这个人在内。他说世界上有某一种人可以长生不死，无论遭受什么样的伤痛，都能在转眼之间愈合，这些人没有思想，他们只效忠于主人，而这个主人却处于沉睡状态，假如可以把他唤醒，也就等于同时唤醒了这一群不死勇士。他问我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在他和那位沉睡的主人之间进行沟通？我一生忠诚于那个教派，教派的核心就是让不同物种之间进行紧密连接，达到水乳交融的境界，完全放弃了语言和动作，只凭着心灵的电波，就能够彼此相识相知，相亲相爱……” 听到这一段，我突然明白了，大蛇上师修行的是哪一教派。 该教派起源于亚洲的两汉时期，在那时，人类文字十分贫瘠，各地方言完全不同，相隔两地的人见面，仿佛人与野兽之间的交流，艰难之极。 于是，这个教派诞生，并且发明了一种心灵相吸的奇术，从此以后万物互联，没有任何隔阂。但是，这种奇术的传承和学习都需要极高的天赋，自古至今仅有很少的人能够练成。 既然这个女人——也就是大蛇上师拥有这种异能，被别有用心的人请去执行特殊任务，也完全可以相信。 我注视着她的侧面，面具之下，肌肉一动不动，似乎失去了人类所有的表情。 本来，这个教派就不需要五官动作，甚至不需要四肢，因为他们跟外界的交流全是通过心灵，或者是心灵感应、心灵引导，甚至是心灵操控。 “我当然可以那样做，但在进行之前，我必须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有史以来人类的思想变迁十分复杂，有些恶人装成好人，有些好人表面上却是恶人。很多大学问家都说眼见为实，耳听是虚，我没有眼睛，只有耳朵，那又怎样辨别实和虚的关系？” 这当然是个很复杂的问题，任何人都无法解答，正如这个教派的宗旨，心心相连，心心相印，唯有如此，才能准确辨别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大蛇上师描述这段历史的时候，我也想到了很多。 既然不死勇士是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生物，那么他们与人类之间的沟通就变得相当困难。 这个问题，从前那些历史学家似乎从来没有考虑到，他们直观地认为，只要找到不死勇士，不死勇士就会听从召唤，这简直太荒谬了。 大蛇上师继续说下去，因为她必须辨别这些人的善恶，所以没有立刻答应。 站在她面前的人顿时愤怒起来，极其高亢的训斥她。 很快，大蛇上师就明白了对方的身份，她在大桑迦寺修行，并非不问世事，恰恰相反，对于这个世界上正在发生的和已经发生的事情洞若观火。 “我知道那个人的善恶，立刻对他的想法进行了梳理，如果他能命令这些不死勇士，那对于整个世界来说，就是一场巨大的灾难。我答应他，可以代为沟通，可是存了私心，即便是跟那个沉睡着的主人达到互通的境界，也绝对不会助纣为虐。” 我禁不住在心里默默称赞，这些隐居世外的超级修行者拥有绝对的善恶观念。 他们关注的是全人类的安危，不仅仅是一个国家的利益。在他们的价值观当中，没有国家与国家，只有单个的人和人。 这种朴素的价值观，才是人类最需要并且最推崇的。 我们交流的过程中，我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认真听着，院子里只响着大蛇上师一个人的声音。 “我采取了好几种方式，跟那个沉睡的人交流，他的思想已经处于完全的停滞状态，就好像雪山上最坚硬的冰块那样，从表面一直冻结到内心，没有一丝暖意，不管是从外表还是从内部去软化它，都不可能。我看不清他的样子，只是感觉他来自无比遥远的地方，遥远到无法看清他的出生地的消息，这在从前的历史上从未有过。我为他念诵了三千遍往生咒，又念诵了一千五百遍大慈大悲护身咒，然后是一千遍心经。就在我感到绝望的时候，探听到了他的生命开始复苏的迹象，接下去我用了很长时间，在他耳边一停不停念诵大慈大悲护心咒，同时使用了十几种密宗手印，把天地之间的最大能量，灌输到他的身体内部。我从来没有如此用心地对待一个生命，现在他的生死存亡，对于这群不死勇士，乃至于世界各地的战争形势非常重要……” 相信任何人听到这个故事，都会感到有一个极为谬误之处，因为二战大人物的生命终止于二战结束之日，但是大蛇上师说的，却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这种时间上的最大差异，让这个故事出现了巨大的硬伤。 我之所以没有反驳，就是因为相信时间不是问题，空间也不是问题，关键是在人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样的交往。 只要这个交往是可信的，我们无需去解释时间上的特殊变化。 最终，大蛇上师唤醒的那个人，并且跟对方进行了心灵交流。 对方来自于无穷无尽的星空之内，这些不死勇士是他探索宇宙的奴隶，不知什么原因，他们到达了大雪山，然后被困于此，赖以生存的宇宙穿梭机器也完全坏掉，无法启动。 他的沉睡是为了保存实力，等待同伴的救援。 “我向他请教，如何才能命令这些不死勇士，而他也告诉我，秘诀其实非常简单，用心灵就能控制他们。我认为是善的就让他们去保护，我认为是恶的就让他们去消灭。我恍然大悟，我的这个神秘门派，就是为了今天的事而生的，正因如此，我才感到无比骄傲。当然，那个大人物不具备这种心灵沟通的能力，就算告诉他咒语，也是白费力气。” 听到这里，我为二战大人物感到悲哀。 他们的确是发现了真正的不死勇士，可是无法使用，无法指挥，又有什么价值？ 就好像最著名的那个人物学到了屠龙之术，世界上却没有龙，他又如何向人类展示他的巨大才能？ 想必二战大人物费了千辛万苦，达成了自己的愿望，却最终发现，这个愿望本身就是无比荒谬的。 大蛇上师停止了自言自语，翻开那本经书，低声念诵起来，似乎已经说完了自己的故事，让我自便。 “大蛇上师，如果现在让你跟那个沉睡的人交流，你还能做到吗？如果你能做到，就是为这个世界做了一件大好事。” 我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那就是让总部的人介入，把大蛇上师请过去，让她详细地把这个过程一秒钟一秒钟说出来，形成系统的资料。 总部那边拥有一套强大的虚拟地球系统，只要大蛇上师的描述够精确，他们就能按图索骥，找到二战大人物的所在之地。 这就是51地区的力量，只要线索正确，他们就能探明地球的任何一个缝隙。 无所不能，无处不在，使命必达，清清楚楚。 大蛇上师只是诵经，对我的问题置若罔闻。 我等了很久，重复了两三次，大蛇上师摇头：“那样做毫无意义，不管是谁夺得了那些不死勇士，目的何在？难道是为了再次挑起战争，消灭其他国家甚至民族？人类共有这个星球，权利都是相同的，不可能任由一群人奴役另一群人，那不公平。万物互联、万物平等。你不可能比一只小蚂蚁更高贵，也不可能比一棵小草更坚强，所以我决定永远封存这个秘密，让那些人永远藏在雪山深处，不再跟这个世界产生任何联系。” 这个故事十分精彩，但结果却令人非常惆怅，想必陈胜听完这个故事，也会大失所望。 本来以为能够借助于大蛇上师的线索，取得重大突破，可这个人隐居在大桑迦寺，已经失去了对名利的追求，无比恬淡，超凡物外，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打动她。 我等了很久，大蛇上师都没有对我的问题给予回应，我只能暂时放弃。 为了避开大蛇上师的耳朵，我打电话给唐丝，使用了最晦涩的隐语，告诉她自己的经历。 唐丝大吃一惊：“叶开，如果上一次听说过这个故事的是陈胜，那他就太不应该了，如此重大的事并没有向我汇报，只是一意孤行，才导致了自我灭亡。你等着，不要离开那个院子，我向上级汇报，看看是否有必要采取强制行动，把这位大蛇上师接到总部。” 唐丝果然具有极度的敏感性，只是听我的汇报，就确定大蛇上师是个关键人物，如果能接到总部，将来潜力巨大。 我继续叮嘱唐丝：“在事情没有明朗化之前，不要扩散，你的汇报最好保守一点，千万不要做出任何承诺，避免总部对我们的行动抱以巨大希望，最后收场，却是无比失望。” 唐丝笑起来：“你能向我汇报，并且是第一时间发现了关键问题，我个人表示无比感谢。叶开，你的智商高于陈胜，对事情的理解能力也是他的几百倍，并且你大公无私，永远不会为了自己的私利，不顾51地区的规定。” 表面上，唐丝是在表扬我，可是大多数51地区调查员都不会这样做。 人的私心与生俱来，之所以没有背叛，还是因为诱惑不够。 唐丝挂断电话，立刻向上级汇报。 我站在院子的一角，远眺着西南方向大桑迦寺的大殿屋顶。 阳光照在屋顶上的琉璃瓦上，泛起道道金光。 东面的藏经阁同样如此，我想到那些神秘的自杀事件，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陈胜到了这里也做过很多有益的探索，但他还是死于自己的私心，忘记了51地区是一个整体，只有依靠强大的后盾，才能在那些无解之谜上有所突破，他过于迷恋自己的能力，以为这次胸有成竹，才会导致失败。 “年轻人，不要企图控制那些不死勇士，他们是邪恶的力量，而不是这个世界的福音，那个沉睡的人把他们视为奴隶，用来开垦陌生的疆域。我在想，他们甚至把地球也当做开垦目标之一，你唤醒他们，如同是唤醒了一群可怕的野兽，这个星球就要彻底遭殃，就好像打开了一扇通往地狱的大门，无数狰狞恶鬼汹涌而出，你将怎样应对？” 我无法回答大蛇上师的问题，毕竟一切都是虚无，没有任何证据。 假如她能向总部那边的专家说出全部过程，让总部介入，进行大雪山深处的彻底探索，并进行地毯式的搜寻，二战不死勇士之谜就会彻底揭开，这片位置的区域将会变得十分透明，今后不会再有探险家此处折戟沉沙，为人类作出重大贡献。 “年轻人，你完全曲解了这个故事的含义，我告诉你故事，并不是要你去寻找不死勇士，也不是利用我当做桥梁，去跟那个沉睡的人沟通，他不会告诉你任何事，我可以断定他的内心仍然被坚硬的冰块包裹着。对于这种冷冰冰的人物来说，他怎么可能理解地球上的人类感情？只要他复活，重新掌控巨大的力量，就会把这个星球一劈为二。就像远古时代，有人开天辟地，让这个星球一分为二一样。你大概想不到，一旦遭遇那种彻底的毁灭和重生，现有的人类将会瞬间灭亡，突然蒸发……” 大蛇上师还在自言自语，虽然抬着头，却根本不可能看见我，知道我是谁。 “大蛇上师，你把这个故事讲出来的意义究竟是什么？难道不是让那些有缘人去寻找不死勇士，不然的话你，忘掉这些事不向外界宣扬，那岂不才是最正确的抉择？” 现在，我已经对大蛇上师的故事有所了解，也有了自己的价值判断，无论她想表达的含义是什么，都能够自如应对。 大蛇上师大笑起来：“年轻人，你真是迂腐又愚蠢，假如告诉你这个故事的是一个坏人，目的就是让你带人找到他们，把他们带出雪山，向这个世界发动攻击，甚至是了解你的思想，洞察你的弱点，从你身上转移到更多的人，你就充当了恶魔的桥梁。在人类历史上，你再次变成那个最著名的叛徒，让人类每个人都面临最后的晚餐……” 大蛇上师说的当然还有道理，可是51地区调查员的存在，就是为了让所有不解之谜成为富有逻辑性的真相，打消所有人的恐慌。 我无法在短时间内，向大蛇上师表明自己的立场，可是正是因为不死勇士的存在，大雪山才会每年吞噬几百个、甚至几千个探险家，破坏了他们背后的家庭。 这样的惨剧又变成了巨大的虹吸效应，吸引更多人加入，事情越传越是离奇，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大蛇上师站起来，回到屋内，然后关门。 我没有跟过去，站在院子里等待唐丝的电话。 从刚才的故事我就知道，大蛇上师是位心理学专家，也是强大的心灵之术操控者。 我相信总部那边的测谎仪发挥到极限数值的时候，就能控制大蛇上师，让她说出所有的真话。 总部需要的就是这些数据，在超级地球仪系统内部输入数值，百分之一秒内，就能够找到那个准确的地方，然后派出特别行动队，一天之内抵达目标所在地。 假如二战大人物和不死勇士就在那里，我们的雪山探索行动就将取得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成就，站在世界研究学者的前端。 我没想到，唐丝的汇报竟然如此麻烦，足足过了两个小时，才打回电话。 “叶开，我刚刚参加了三个汇报会议，最后一个，直接与超级大国领袖通话。三个会议的决定完全一致，那就是采取强制行动，把你说的大蛇上师带回来。你知道吗？就在此刻，有三颗近地卫星同时将超级信息采集器对准了你，你的一举一动，都能直接传回总部，出现在总部的会议室环幕之上。” 我抬起头，向天空望去。 天幕之上，只有飘浮的白云。 白云背后，是一片无穷无尽的深邃蓝色。 “很好，你最好告诉航天航空局和卫星局的朋友，让他们一直关注大桑迦寺。我相信，大雪山的秘密马上就要揭开，让他们记录这一伟大时刻，看看不死勇士是怎样出世的？” 我在开玩笑，但心情却始终低迷，无法重新跃动起来。 “叶开，不要气馁，找到不死勇士是关键，至于能不能为我所用，那是其它部门同事要研究的课题。现在，你只有一个任务，就是盯紧大蛇上师，确保特别行动队抵达大桑迦寺的时候，她还活着。我们要的是一个活大师，而不是一具死尸。” 唐丝的声音有些忐忑，足以见得，她对这件事极其看重。 在她的职位上，如果没有巨大发现，两年之内，就会被调岗甚至是革职。 所以，我们调查员只有解谜的压力，而她则是承受着双重重压。 既然通信卫星介入，那么我和唐丝就处于同一体系之内。 她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我在干什么，随时给我指导。 只要保持顺畅通话，她的声音就会不断传来。 我走上台阶，举手叩门。 门应声而开，原来刚刚一直虚掩着。 “大蛇上师，我可以进来吗？”我站在门口，大声询问。 不经允许，就进入别人的房间，是极不礼貌的行为。 对方没有回应，似乎已经离去。 我进入屋内，没有找到大蛇上师。 这五间僧舍内，只有最简单的木桌木椅，连尊佛像都没有。 屋子有一扇后门，半敞着，外面一条羊肠小路，通向积雪未化的山巅。 大蛇上师高深莫测，连自己的行迹也无法追寻。 我没有出门，在此守株待兔，就一定能等到她。 我在桌前坐下，闻见屋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气，仿佛刚刚有怪兽经过一样。 远处，大桑迦寺的正门方向，传来一阵喧哗声。 那是游客团的下车处，看来是有个大型的旅行团到达，几百人同时过来，即使是每人说一句话，就已经形成了吵吵嚷嚷的巨大噪声。 等不到大蛇上师回来，我改变主意，先去藏经阁，看看那一百零八尊木像再说。 木像杀人，惨烈无比，中间的过程，相比之下，更为曲折。 我出了僧舍，把门带上，猛地发现，门内一侧，用墨笔写着八个字，竟然是“大蛇伤人，入者谨慎”。 “大蛇上师……大蛇？”我皱了皱眉头，没有大惊小怪，就出了院子。 从大桑迦寺正门向东，步行十分钟，才能到藏经阁。 中间的通道，全都由古老的青石板铺砌而成，已经被千百年来的行人磨得发亮。 道路两边，种着高矮不一的菩提树。因为本地环境恶劣，其中一些已经变成了干枯的树桩。 僧人们把树桩上的部分树皮剥掉，露出三尺高、一尺宽的树干，在上面刻上经文里醍醐灌顶般的句子。 有灵性的修行者，只要看到这样的句子，就会有所领悟。 我正走着，后面有个光头僧人快步追上来，气喘吁吁地拦住我：“先生，先生，我刚刚看到你……从后院过来，那是大蛇上师的院落，你去那里要小心，有游客说……那里有蛇，如果没有非此不可的理由，寺庙不建议你再去，切记切记。” 他的眼神十分慌乱，说话时，一直在上下打量我。 “为什么？”我淡定地问。 “大蛇伤人，十分可怕。”僧人终于喘匀了气，双手合十，向我解释。 “我去听了一个故事，请问，那故事可信吗？”我不兜圈子，直接面对面询问。 僧人苦笑起来：“一定又是无面之人遭到二战大人物迫害的故事，对吗？这故事极其荒谬，大蛇上师总是自称已经一百二十岁，但那怎么可能？她说遭到迫害，二战大人物用她的血，救醒了一个来自外太空的宇航员，然后，雪山深处藏着不死勇士，都在的掌控之下……这些当然都是无稽之谈，是她一个人想出来的。先生，为了你的安全，我建议，再也不要去了。如果你想了解大蛇上师说的事，我也知道一些，可以代劳。” 僧人说得很肯定，眼神执着，让我无法拒绝。 我默然听着，最后答应他：“好吧，我不再去大蛇上师那里了，一定保证人身安全，请放心吧。” 大蛇上师和二战大人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谁都无法用事实来证明。单独听哪一个版本，都是偏听偏信。 如唐丝所说，把大蛇上师弄到总部去，不受任何外力干扰，就好办了。 我当然不会放弃追寻，尤其是沿着陈胜的足迹，继续走下去。 他为这次的大雪山探险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看到小雪哀怨的眼神，我的情绪就近乎降落至冰点。 半途而废，就对不起陈胜。 “多谢提醒，我已经知道了。现在去藏经阁，是不是合适？”我控制情绪，礼貌地向对方询问。 僧人摇头：“已经太晚了，藏经阁不会开放。你走过去，只能到达山门，距离大殿还有几十米。” 我笑着表示，可以走走看看，明天再进去参观也不迟。 等到僧人离开，我就慢慢前行，向藏经阁走去。 夕阳垂落山尖，很快就彻底消失，连西天的晚霞，也逐渐退散。 大桑迦寺的夜晚来临了，四周山中，隐约传来野狼嚎叫声。 前面，一道简易的木栅栏拦住去路，上面挂着一块木牌，写着每天上午九点到下午三点，是藏经阁的开放时间段，其余时段，恕不接待。 我远眺着飞鹰独之立一样的藏经阁，揣摩陈胜的心思。 他到了这里，会从什么角度入手调查呢？ 猛然间，一个人影出现在藏经阁的大殿顶上，一闪而过，轻如狸猫。 我确定那是人影，并且是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