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先生，你想在水缸里看到什么？” 清浅的话虽然直白，但却如同晴空霹雳一般，打在我头上。 我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扪心自问：“我看这二十四只水缸布成的水镜局，究竟想要破获什么生命密码？如果只是跟随清浅绕来绕去，何时才是个头？” “你呢？清浅大师，你又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为什么替我布下水镜局，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向我阐述一切？” 我立刻发起反问，上进之人，只有以问作答，才能更快进步。 把自己内心的困惑说出来，对方更能有的放矢地解答。 清浅摇头：“水镜派的创立，就是要为这世界点一盏指路的明灯。天地晦暗，世人愚昧，智者贪婪，修行者入魔……我们都看到，世间声色犬马的诱惑太多，对着镜子搔首弄姿的人也太多，不顾道德争名逐利的更是十之八九。所以，我宁愿花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就在这繁华闹市之中，建立这么一座水镜局，为世人答疑解惑。普通修道者在西南边陲荒山野岭中开凿石壁，闭关修行，那只是对自身的肉体折磨，与真正的道术相差十万八千里。我并非刻意帮你，在我眼中，任何有灵性的修道者都一样，一夜之间，白日飞升的天赋人物层出不穷……” 我希望清浅说的是真话，毕竟我和四十大师进入这水镜局密室后，全身心放松，再也没有其他挂碍，已经把内心最深刻的一面，完全展现给了她。 假如她刻意构陷，我和四十大师就危险了。 “叶先生，你多心了。” 四十大师也代替清浅开口，她是我和清浅的中间人，假如清浅的身份有问题，今天的茶就白喝了。 “告诉我吧，我和神猴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我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涌动情绪，缓缓地重复同一个问题。 “一切都是未知，等待盖棺论定。在那之前，我们先解决——” 密室的门被撞开，轰隆一声倒地。 十几个荷枪实弹的枪手冲进来，其中一个直接举枪对准了我。 “都不要动，抢劫！” 这里是水镜派的地盘，发生任何意外，都必须由清浅来解决。 强龙不压地头蛇，我和四十大师都是客人，只能暂且隐忍。 “你们过界了。” 清浅十分淡定，并未将这些人看在眼里。 “刀子帮做事，水镜派最好老老实实旁观。” 那些歹徒丝毫不给清浅面子，枪口牢牢指向我们三人。 “弱水三千，杀人只需一瓢。只不过，我不愿坏了水镜局的大好风水。现在，你们十秒钟内退出去，我就当这些事没发生过。回去告诉你们帮主，现在萨瓦市的情况十分混乱，想活命的话，就留在别墅里，不要到处惹是生非。” 水镜派能请四十大师做客，证明清浅与姐妹会之间有合作关系。 刀子帮以一敌二，未必能有胜算。 更何况，刀子帮向我发难，等于间接惹上了51地区，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只不过，我绝对不会跟小帮派里的普通人动手，杀或者放这些人，都没多大关系。 “我们帮主早就交代了，能谈拢就谈，谈不拢就打。好了兄弟们，开枪，无限制开枪，杀光一切喘气的人——” 刀子帮的人立刻动手，枪口喷出一条条火舌。 我和四十大师还没来得及动手还击，清浅就抢先发动。 清明和谷雨两只大缸里的清水，突然向上飞跃起来，形成一股雪亮的水柱，左右盘旋挥舞。 本来柔弱无力的清水，此刻变成一条绞索，瞬间击倒四名枪手。 枪手根本来不及扣动扳之机，因为二十四只水缸里的清水全都变成了绞索，这些人闯进来，等于是自寻死路。 几秒钟之内，枪手倒下，战斗结束。 水镜派的仆人进来，把枪手们拖出去。 “水面起伏不定，犹如外面的江湖。” 四十大师感慨地摇头，伸出手掌，接住屋顶垂落的水珠。 清明主“生死祭奠”，谷雨主“万谷承接洗礼”，这些人此刻闯进来，其实是命运的安排。 二十四节气是亚洲古人的智慧，天下无双。 刀子帮只懂得打打杀杀，在萨瓦市这场玄学之战中，早就落于下风。 我在心中自问：“这些人到底要什么？隐藏在刀子帮幕后的龙堂，到底要什么？” 这恐怕是世人毕生都在探究的话题，苦苦追寻，百年不止，直到寿终正寝，仍然不能达成目标。 “叶先生，你似乎已经领悟了水镜局的最高奥妙，在困惑中寻找，在寻找中破解，在破解中大彻大悟——即便是心乱如麻，也不会迷失自我。看吧，你要的，就在水镜之上。” 隔着水缸，清浅抬起头，深深地注视着我。 “答案在最后一只缸里？” 清浅和四十大师同时笑起来：“如果答案那么简单，又何必设置二十四只水缸在这里？” 亚洲民间流传的《二十四节气歌》中，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一年当中最痛苦的，莫过于“小寒、大寒”两个节气。 天下大冻，万物肃杀。 熬过小寒大寒，才能度过完整的一年。 很多时候，有些人苦苦熬过了前面十一个月的二十二个节气，却死于此地。 这种时间轮回，让我想到神猴。 五百年都熬过了，此刻萨瓦市天下大乱，不知道它能不能平安度过？ 清浅轻轻伸出左掌，向前一指：“叶先生，请一路走过去，你要的，都在水镜之上。我能带你走的，只是春天，剩余的日子，请一路走好。” 我缓步向前，一路俯瞰水面。 越来越多的记忆，仿佛水中气泡翻滚。 我看到了神猴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在每一幕中，它唯一的信念都是“斗”。 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这是它与生俱来的使命。 越是恶斗，越能激发它体内的潜力。 直到最后一战，遇到了西方如来佛祖，就等于是撞上了一生之敌，终于折戟沉沙，被镇压在五指山下。 在“大暑”中，它到达了生命辉煌顶点，睥睨乾坤，不惧天神，与当初盘古开天辟地时的气势一模一样。 在“霜降”时，它的生命走向凋零，气势削弱，但仍然鼓足勇气，一往无前。 在“大雪”中，它遭到镇压，无力反抗。 在“冬至”中，它痛失一切，生命跌落至极点。 我最重要看的，就是它的“大寒”之日。 走到最后一只大缸前，我深吸了一口气，站稳双脚，才向水中望去。 那一刻，它在水底平躺着，胸口一团巨大的血污缓缓荡漾。 这应该就是它的末日，看过那么多辉煌落幕，事实总会如此，这就是世界万物的规律，自古至今从来没有逃脱过。 世人已经看惯了悲剧，也墨守成规，懂得沉默接受。 我忽然觉得喉头哽咽，仿佛神猴的一生也代表了我自己，成为我心里的一个影子。 我的眼泪控制不住滑下，跌落在水面上，泛起一层层涟漪。 曾经有无数人赶到萨瓦市，拯救或者捕捉神猴，但他们都没能成功，根本看不到神猴的影子。 最终神猴死于谁手，还是个未知数。可是二十四只水缸代表了一年光阴，神猴总会死在一年中的某个时刻，从水缸显示的影像估计，它将死在一年到头最冷的季节，最终冻成寒冰。 我读懂了水缸的含义，清浅布下的水镜局也就有了最终意义。 当下，我后退一步，不忍再看，耳边忽然响起遥远的钟声。 我抬头望去，视线穿透屋顶，一直到达无穷高处。 那座灵山再次出现，面前的台阶足有几万层，一直向上延伸，恐怕穷尽毕生之力也无法登顶。 “这里就是你的归宿，归来吧，归来吧……” 灵山深处，一个雄浑的声音缓缓召唤，直击我的心灵。 我相信那里的确是归宿，但是路程太遥远了，既然终我毕生之力都不能达到，又何必白白浪费一生时间？ 这一刻，我失去了勇气，变得无比颓废。 很明显，一个人就算穷尽一生追逐也找不到理想，能力与现实的差距，犹如芥子与须弥山之间的距离，根本不是努力能够弥补的。 我本身一直以寻找大哥为终极目标，假如这个目标遥不可及，那么，再追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四十大师默默地走过来，握住了我的左手：“叶先生，洞察结局并没有什么坏处，至少要你知道，自己应该选择哪一种正确的方向，而不是荒废时间，南辕北辙。” 我无法改变神猴的命运，就像很多人无法改变我一样。 现在我想起玛索曾经说过的话，即便是尽力而为也未必善始善终，身在51地区，就得学会隐忍，不然的话，只会死在盖上星条旗的那一刻。 “我们走吧……”四十大师拉着我走向外面。 清浅没有跟出来，留在水镜局当中，远远的向我们挥手告别。 走到阳光底下，四十大师才放开我的手，拿出一块手帕，帮我擦拭眼泪。 我这才知道，自从看见大寒那只水缸里的神猴影像，我就一直流泪不止。 这似乎已经成了预兆，神猴必死，我也只能一无所得，空着双手回去，向总部交差，留在萨瓦市的这段时间，将会一无所得。 “叶先生，如果这就是结局，我们也只能被动接受，清浅用水镜局告诉我们，如果还能改变方向，就在此刻回头，远离神猴话题，自然能找到快乐。” 这当然不是我要的结局，从总部来到塔国，就是为了寻找真相。 如今，真相似乎近在咫尺，假如我选择逃避，岂不是对自己最大的侮辱？ “大师，我有信心找到神猴，哪怕只是一具尸体，也得把它带回去。” 四十大师摇头感叹：“叶先生，你错了，我邀请你来到水镜派，带你认识清浅，就是希望你能适可而止。不然的话，想要活着回到总部，比登天还难。刀子帮蠢蠢欲动，隐藏在它背后的势力也开始张牙舞爪，你再看不出风险，那就太奇怪了。姐妹会只能帮你这么多，此时不走，以后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我们站在水镜派的门口，前面的十字路口上停着五辆黑色越野车。 车窗放下来，车里的人向这边望着，杀气腾腾，躁动不已。 我相信，只要我和四十大师离开水镜派，这些人就会跟上来。 “叶先生，你看清了吗？现在不知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他们对51地区极度恐慌，不敢正面对抗，只能暗地里杀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建议你不要留在萨瓦市，赶紧带着移魂玉壶赶回总部交差，这件事就此结束，再也不要拖下去了。” 我能感受到，越野车里那些人眼中满含杀气。 他们都是江湖底层的杀手，恨不得拿我的命去换钱，或者是博取上升的台阶。 江湖的不同层次有各自的游戏规则，这些人眼中只有钱，完全不管未来，甚至不管轮回之后是否能够改变命运。 那位西天取经的得道高僧，恐怕就是有了我这样的怜悯之心，才会想到取经回来，用经文拯救世人。 最终他还是做到了，拿到真经进行翻译，让亚洲古代的中原人，终于有了自己伟大的信仰。 时至今日，文明高度发达，但还是有些人保持着原始的兽性。 他们根本不管其他人怎样活着，只想过好自己卑微的一生。 “大师，不必再劝了，所有的道理我都懂。这一次我最终选择留下来，就是要消灭祸患，让萨瓦市永远不再有神猴祸患。”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就是我唯一的选择。 四十大师放弃了劝说，向右面招了招手，一辆防弹轿车开过来。 现在或许这是最容易保命的手段，但我不想连累四十大师，在她上车之后果断关门，吩咐司机离开。 四十大师放下车窗，满脸都是焦虑之色：“叶先生，我送你离开，最起码不能在这次会面当中之出任何危险，那么我们姐妹会就无法向51地区交代了。” 我笑着摇摇头，继续吩咐司机，赶紧开车。 如果敌人是冲着我来的，这把战火就不应该烧到四十大师头上。 姐妹会对抗很多江湖组织，自身的麻烦已经太多了，绝对不能再受我连累，多加上一层。 我走向一条小巷，后面的敌人果然紧紧跟随，但我没有走到小巷出口，而是在中间翻越高墙，连续穿过了四个院子，出现在第五条街上。 只有这样做，才能迅速甩开对手，赢得时间。 我回到酒店，把所有房间的窗帘全都放下来，避免敌人远程狙击。然后我藏身在洗手间，电话联络玛索，告诉她此前的遭遇。 玛索有些无奈：“现在，线人汇报，萨瓦市已经陷入腥风血雨当中。你不要离开酒店，也不要盲目行事，更不能联络其他人。” 对于绑架我的那些人，我提出了一些怀疑。 以他们的行动素质，根本不是萨瓦市当地的军人能够表现出来的，只能是训练有素的超级特种兵。 同样的问题，上次也跟玛索说过，但被她否定了。 “叶开，我已经说过，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你离开萨瓦市，带着移魂玉壶回来，但现在是你自己让形势转入危险复杂当中，我这边已经束手无策。” 我打这个电话，只是善意提醒她，有另外一支势力，根本不惧51地区的压力，在外面肆意妄为，绞杀一切，就证明51地区有他们的高级内线，随时控制舆之论，告诉他们全部内幕。 “那绝对不可能。”玛索立刻否定了我的看法。 我据理力争：“怎么不可能？就连姐妹会的四十大师都声称，贿赂了虹化之桥的研发人员，能够得到第一手的消息。51地区并不是铁板一块，很多时候它会变得漏洞百出。” 在这个问题上，我和玛索起了争论。 她越是袒护51地区内部人员，我就越觉得所有消息的泄漏通道，都跟内部人员有关，就是这些高高在上的旁观者，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们应该具有的保密责任，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就能让外围的调查员身份泄露，死于非命。 辩论到最后，玛索焦虑起来：“叶开，这不是你我应该讨论的问题，而是总部的高层领袖掌握的尺度。我已经说过，这一次任务异常凶险，你最好早早结束行程返回总部，这才是最明智的抉择，而不是跟我夸夸其谈。” 玛索挂了电话，我立刻拨了另外的号码，让我的黑客朋友检查通讯线路。 很快，对方给我传回消息，我的手机已经被至少四个不明操纵者监控。 也就是说，我和玛索之间的通话虽然经过复杂的加密手段处理，可还是被四个人提前知道，分别向四个不明势力汇报。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秘密可言，正如我所说，51地区内部有敌人的眼线，每一个调查员的生命都无法得到保障。 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对这种困局感到无奈。 正如玛索所说的，这种复杂问题不是一个调查员能够解决的，而是属于51地区内务部的事情，必须展开彻头彻尾的大清洗，才能清除内奸，保持51地区的正常运转。 当我走到更衣镜前，忽然感觉里面有个人影。 我在镜子前停下来，集中精力注视着影子。 此时此刻，我想到了曾经看过的吕奉先的监控录像，他也是在镜子里面发现了异常，才导致了最后的惨败。 镜子中，所有的景物清晰无比，似乎没有什么异常，可是当我注视自己的眼睛，就从那里面看到了非同寻常的一面——我在眼睛里看到了自己，而自己已经不是自己。 一个人之所以能够认识这个世界，视觉占了很大的成分，最直观也最真实，所以才有眼见为实、耳听是虚的古言。 当下我从镜中人的眼睛里看到了我自己的形象，是一个头戴紧箍咒，身穿虎皮裙的齐天大圣孙猴子，而不再是衣冠楚楚的51地区调查员。 我猛地回头，看自己的身后，我甚至怀疑在我照镜子的时候，神猴已经出现在房间里，就在我的背后，但是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我自己一个人。 我再次正对着镜子，寻找镜中人的眼神，越来越发现镜中的我不是我，镜中人眼睛里的我才是真我。 或者说，我跟神猴之间已经有了互通的能力，当它附着在我的身上，我就变成了双拳击杀吕奉先的超级英雄。 这种发现让我觉得恐慌，毕竟被附体的人已经失去了理智，能够杀死吕奉先，也能够做出种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你在哪里？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附着在我身上？杀了吕奉先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我感觉到，在我内心深处，有另一个声音缓缓响起来，正在跟我的自言自语对话。 “过去谨遵佛祖教诲，不能随意杀人，但现在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世间有太多该杀之人，假如人人自卑放下屠刀，那恶人就越来越猖狂，最终无法收拾，我只是代替佛祖杀人，杀尽世间可恶之辈。” 如果那个声音来自神猴，那么现在我们已经融为一体，只要我离开萨瓦市，就能带着它一起走。 “现在我要回总部，你会不会一直附体在我身上，到了那里，或许才是你唯一的归宿，如果留在萨瓦市，各方江湖势力都已经容不下你，都想把你抓住，然后送到高级实验室去解剖研究。” 这其实就是实情，神猴的命运早就注定，不可能再有活路。 人类终结那些神话世界，然后才能过得平安。 消灭神猴就等于消灭了未来的灾祸，不然，当他兽性发作，再次大闹天宫，这个世界又要被搅得天翻地覆。 “离开萨瓦市，我们就各奔东西，不再合作，只是目前我必须留在这里，外面有太多江湖奇人异事找我，我跟他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当然不会随意取他们的性命。他们都是修行者，修行不易，你我都知道。” 我不自禁地苦笑起来：“他们是修行者，我不是，我只是51地区的调查员，来到萨瓦市，也是为了寻找我的大哥长风战神，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事实的确如此，我最初是为了寻找移魂玉壶而来，得手之后，发现新的线索，才会追查下去。 我跟神猴之间只有彼此帮助的关系，绝对没有想过要抓住它送回总部去请赏，这一点跟吕奉先完全不同。 那个声音消失了，当我仔细观察镜子，镜中人眼睛里的那个我也不见了。 我煮了一壶咖啡，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让自己保持清醒。 刚才发生的自我对答，如果落在其他人眼中，肯定不可思议，可它还是真实的发生了，人类每天都会遇到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一次发生在我身上，才会让我更加困惑。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如果玛索在这里，也许就能替我答疑解惑了。 我打开电视，正在播报本地新闻，原来刀子帮的一个巢穴遭到打击，至少死了三十人。 记者采访当地侦探，对方坦然回答，刀子帮作恶多年，这应该只是开始，正义之师正在行动，萨瓦市将会变成人间地狱。 这是一个很糟糕的消息，刀子帮遭到袭击后，就会四处出击，展开报复，跟假想中的敌人打成一片，包括水镜派在内，也会受到牵连。 黑客朋友传来消息，对通讯内容进行监控的四条线路全都来自本地。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毕竟51地区的信息加密技术全球一流，不可能被外界破解，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我被51地区出卖了。 “找到他们，花多少钱都可以。” 我发现这是一个突破口，找到这些监控者，就能知道我是被谁绑架的。 黑客朋友技术卓越，两个小时之后，给我发送了具体的地址，就在萨瓦市东部的一个别墅区，并且给出了详细的交通地图。 被绑架时，我处于半昏迷状态，但还是凭着超强的自控能力，感觉到了路线的变化。 此刻看着这张交通图，我立刻醒悟，别墅区就是我受到审讯的地方。 我第一时间下楼，赶往别墅区。 此刻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到了那里就能揭开真相。 路上，我再次与朋友联系，让他对该别墅区的通讯信号进行连线破解，探查对方的底细。 有钱能使鬼推磨，即便我们是好朋友，但价格方面绝对不会让对方吃亏，这也是对方愿意拿出大量时间帮助我的主要原因。 车子到达别墅区入口，我吩咐司机停车，然后一个人下车，迂回绕路，到了目标别墅的后面。 那是一栋两层小楼，被一个绿草如茵的小院子环绕着。 外面没有院墙，只是一圈铁栅栏，栅栏上匍匐着绿藤和蔷薇，表面看起来非常平静。 别墅的窗帘都是嫩粉色的，似乎在向外宣示这里充满了和谐平安的气氛。 现在我已经有了清晰的判断，当时我被人从车里搀下来，就是从别墅正门进入上了二楼，审讯室应该就在二楼的某个房间里。 黑客朋友传来信息，别墅里共有三个人，都在向外打电话联络。 很奇怪，他们使用的通讯暗语跟51地区的非常接近，只不过是采取了简单的表皮伪装，从内部核心来说，仍然属于51地区的通讯方法。 “或许你要面对的是一伙51地区的叛将，他们窃取了内部核心机密，现在正在使用。我甚至能够推断，如果跟他们交手，这些人使用的武器也属于51地区。” 我不禁皱眉，此前跟玛索说过多次，51地区有内奸，但她就是不肯上报。 假如现在我能拿到充足的证据，直接越过玛索上报，也一定会奏效。 51地区成立了这么久，虽然每年都有自查，每五年进行一次大清查，但是自己人查自己人总会有漏网之鱼。 法律不外乎人情，一旦掌控执法权的那些人心态发生变化，就一定有人落马。 这些人把目标对准了我，那真是瞎了狗眼，认错人了。 我想到当时在审讯室里，那个神秘女子和光头对我的傲慢态度，就觉得分外憎恨。 这些人自以为掌握着别人的生死，却不知道，自己的末日下一秒钟就将来临。 我利用监控死角，迅速进入小楼内部。 很快就打之倒了楼下的两人，直接上了二楼，进入右侧的房间，面对第三人，也就是曾经审讯过我的那个光头。 看到我，光头愣住了，拉开抽屉，妄图取枪，被我一个飞踢，放倒在地。 如我的黑客朋友所料，抽屉里的三把短枪，都是51地区外围人员常用的型号。 我拿起手枪，上面的编号也被工具锉掉，与我们内部的用枪规则完全一样。 “告诉我，你们是谁？” 我把枪口对准光头，食指扣在扳之机上，只要对方有任何反抗企图，我将立刻开枪。 “这完全是误会，我放走了你，大家相安无事，不是一个很好的结局吗？” 枪口下，光头再也不敢傲慢，举着双手，脸上表情十分尴尬。 “我给你十分钟时间考虑，十分钟后，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肯说，那就死定了。” 我并不指望从光头那里知道真相，索性不再理睬他，直接打开桌上的电脑进行搜索。 在电脑中，我找到了自己的全部资料，同时还有超过四百段视频，都是我进入塔国之后的跟踪录像。 看来，51地区内部的叛徒十分精明，把我的行踪掌握得一清二楚。 背后有这样一双眼睛盯着，我想获得成功，几乎没有可能。并且，我越接近成功，跟踪者摘桃子的可能性就越高。 到了最后，我很可能被杀人灭口，一切成就，归敌人所有。 这种结局，比神猴的下场更惨。 此前，我还一直怜悯神猴，但转眼之间，可怜别人的人，才是最可怜的人。 我以八倍速播放视频，快速浏览，很快就找到了击杀吕奉先的那一幕。 这一段视频共有十二分钟，从吕奉先的车队到达山谷入口，引发大爆炸开始，直到我和线人抢救凤凰、祖兰妮离去为止。 黑影从天而降击杀吕奉先的过程，只有三秒钟。 我把播放速度调整到八分之一，过程变为逐帧慢放的二十四秒时间。 黑影的出现十分奇特，因为他是从上方落下，是名副其实的“从天而降”。 当他落地，双拳已经到了吕奉先胸口。 吕奉先没有丝毫的抵抗动作，因为那黑影来得太快了。 拳头带动吕奉先的身体，向后退了十二米，被巨树挡住，随即发生了拳头贯穿身体和巨树的那一幕。 吕奉先死，那黑影撤离，两件事几乎是同时发生的。 镜头中，那黑影留下了半张脸的一瞬间实像。 毫无疑问，这半张脸与我有些相近，额头、鼻梁、鼻尖、下巴的弧度，都能跟我的侧影相符。 这就是光头审讯时，一直咬定是我杀了吕奉先。 这段录像其实是可以还我清白的，毕竟在黑影杀人之后，我随即从远处射击，逼退那些杀手，救了两个女孩子。 如果杀人的是我，几秒钟内，怎么可能瞬移到山石后面？ 仔细看完视频后，我做出了一个让自己都啼笑皆非的结论：“杀了吕奉先的不是人，而是鬼神。” 如果是人，即便将传武中的轻功提纵术练到极致，也不可能做到来去如电。 光头蹲在一角，不时地抬眼看我。 “你们觉得，我到底是谁？” 我希望从敌人的阵营中确认自己的身份，毕竟他们跟了这么久。 “神猴附体，让你杀了吕奉先，就这么简单……呵呵，至于你是谁，跟这件事毫无关联。不要以为自己的实力有多强大，那不过是一场白日梦。” “你们研究我，有什么意义吗？既然你说我是普通人，何必费这么大的力气跟踪我？” 光头冷笑了两声，不再开口。 我环顾室内，这里就是上次审讯我的地方，那台测谎仪放在书架旁边，被一块黑布盖住。 其实，没必要跟这个光头浪费时间，他们已经侵犯了我的利益，我只要以牙还牙就足够了。 我举枪对准光头，只要扣下扳之机，这件事就结束了。 猛地，光头张口说出了一组密码。 那是51地区外围联络人员的身份编号索引，只要打电话给总部服务器，输入密码，就能得出对方的身份。 到了这一步，我心里所有的判断全部反转——“对方不是51地区的叛将，而是在职调查员。针对我的这一次审讯，根本不是绑架，而是以绑架作为伪装，逼我说出塔国之行的实情。” 我的心顿时陷入一片冰窟之中，总部对我起了疑心，才会安排这样的同步行动，以考验我对组织的忠诚度。 “验证我的密码，你就知道，我们是同伴。抱歉，这是上级的安排，我也是奉命行事。” 光头站起来，有恃无恐地笑着。 “我可以现在就射杀你，因为我怀疑，你跟塔国敌人勾结，给自己人设套。” 我冷冷地盯着他，并不准备就此罢手。 “叶开，你怀疑我？还是算了吧。你和长风战神一样，对无解之谜的追踪热情已经到了疯狂痴迷的地步，明明知道带着移魂玉壶回去，就能请功受赏，但却白白放弃了。长风战神失踪了，总部的决策者不可能两次迈入同一条河流……” 我知道，总部内务部的决策很聪明，他们有权力怀疑并测试所有人。必要时候，暗杀和突袭手段也十分常见。 调查员守则中明确写着，所有人员必须无条件服从审查。 我有些无奈，自己浪费了半天时间进行追踪，却变成了追逐自己尾巴的小花猫，一切都是白费力气。 “好了朋友，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们下楼喝一杯怎么样？” 光头走过来，从我手中拿走了手枪，又恢复了傲慢的调侃语气。 我只能默默忍受，找不到发作的理由。 光头走向楼梯口，顺手关闭了手枪的保险栓。 “叶开，跟我来，我有——” 蓦地，他突然向右侧身，随即先前扑倒，顺着楼梯滚下去。 我看得清清楚楚，有人远程开枪，子弹射中了光头的左侧太阳穴，接着洞穿了他的头部，由右侧太阳穴飞出，嵌入了墙边的木质书架。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51地区自诩为全球第一神秘组织，但实在过于托大了，终于导致今日的灭门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