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兰妮跟刀子帮有关，吕奉先与祖兰妮纠缠，而我最初关注到刀子帮，是因为已经死于翡翠大厦移魂事件的苏珊娜和小雷。 自古以来，黑帮就像生长在人体皮肤上的暗疮，毕生跟随，无法消灭。 只要人还活在这个世界上，黑帮就如影随形，无所不在。 从51地区调查员的角度，对于帮派的好坏界定，并没有那么明显。 帮派所谓的“行善”或者“作恶”，都是在某一个历史时期的特殊产物。为了利益或者生存，帮派可以蛮横无理，也可以低头蜷缩，仿佛变形虫一样，与世界共存。 我考虑得太多太深，所以站在镜子面前的时间有些过长，至少超过了两分钟。 “你看到了吗？恶鬼就在那里，就在那里——” 吕奉先大叫着，从酒柜里取出酒瓶，拔掉塞子，咕嘟咕嘟喝了两大口。 符咒贴在镜面上，符文使用了古梵文和现代的塔国文字，交叉组合，深奥之极。 我无法评价符文是否灵验，但现在完全可以确定的是，镜中没有鬼怪，只有我和吕奉先的身影。 “你没看到吗？叫你师父来，叫你师父来，笨蛋，笨蛋……” 吕奉先已经疯了，在客厅里转来转去，猛地飞起一脚，踢翻了茶几。 茶几上的烟缸和果盘乱飞，稀里哗啦一阵响，房间里顿时一片狼藉。 “先生，你到底在害怕什么？你说镜子里是自己的前世，但又害怕前世，到底是为什么？前世轮回，今生显现，这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新奇际遇。师父说，你必须袒露内心，他才能真正帮助你。” 我现在的身份，是捉鬼大师的弟子。 那么，我说的每一句话，都代表了师父。 从前，医疗界有句名言——“病不瞒医”。 患者全心全意相信医生，把自己内心所知所感，一字不剩地告诉医生，对方才能给出最恰当的治疗方案。 当前，我认为吕奉先一定是向捉鬼大师隐瞒了什么，才导致他一直疑神疑鬼，无法安定下来。 “我已经袒露内心，我不想看到前世，我是……我是个有身份的上等人，不想看到任何前世。好了，我都说完了，你赶紧滚出去，叫你师父来，叫你师父来……” 吕奉先咆哮着，攥紧了酒瓶。 就在此刻，耳塞里传来线人的报告声：“有两人正在乘坐电梯上来，一个是萨瓦市著名的玄学专家昆卡，一个是交际花祖兰妮。” 我立刻选择了撤出，避免引发混乱。 “那好吧吕先生，为了保密，我们之间的见面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我师父和祖小姐在内。” 我退出门，快跑了几步，躲进值班室，随即换装，恢复了值班员的身份。 监控中，楼层电梯门打开，一个细腰长腿的漂亮女子先出电梯，后面跟随着一个穿着黑西装的中年人。 中年人就是玄学专家昆卡，他的双手十指上戴着十个宝石镜面戒指，随着他走路时的双臂自然摆动，戒指映着灯光，形成了十道炫目的光环。 他们到了吕奉先的房间，按下门铃。 我注意到，那个女子衣着奢华，浑身上下，每一件衣饰，都是世界顶级豪奢品牌。 按照资料照片显示，她就萨瓦市顶级交际花祖兰妮。 唯一有点不协调的是，她肩上挎着的小包十分沉重，把带子扯得笔直。 按照我的估计，她的包里大概率是放着一把手枪。 手枪重量为一公斤左右，才会引起这种效果。 因为这把枪的出现，祖兰妮接近吕奉先的真正意图，才值得怀疑。 进入房间之后，祖兰妮和吕奉先拥抱。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相当暧昧，由此可知吕奉先对于祖兰妮非常迷恋，所以才会留在萨瓦市，没有及时离开。 这已经犯了一个超级杀手的大忌，只要动了感情，就会给敌人留下可乘之机。 他不再是杀手，而是变成了51地区的累赘。 假如我是个人行为调查员，就会给吕奉先打上一个叉号。 “现在已经没事了，昆卡大师过来，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不要激动，先坐下来好好休息。” 祖兰妮拍打这吕奉先的后背，就像安抚着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我相信，吕奉先的崩溃状况有一半是祖兰妮搞出来的，因为在这样交流的时候，祖兰妮脸上的表情十分阴冷，根本不是热恋中的情人应有的状态。 那么，我就能清楚判断出，这是一个针对吕奉先的圈套，让他看到镜子中的前世产生精神错乱，然后再请捉鬼大师出场，完全控制他的思想和行动。 不知不觉当中，吕奉先就变成了祖兰妮的囊中之物，可以任由她驱使指挥。 我不禁感叹，吕奉先虽然在行动上快于常人，可是他的智商却在祖兰妮之下，已经完全陷入了自我矛盾的陷阱。 昆卡走向那面镜子，审视着自己的符咒。 此时此刻，镜子里映出他的身影。 这位玄学专家五官平庸，但是眼睛炯炯有神，精光四射。 他把符咒揭下来，仔细的叠好，放进口袋里。 “大师，你到底有没有看到恶鬼？他就在镜子里，你说那是我的前世，但我前世肯定不是这样，我要的是顶级的荣华富贵，怎么可能曝尸荒野？” 我调查过吕奉先所有的资料，如果他有前世，那必定也是杀手或者是征战沙场的将军。 这个人的性情当中存在极大的偏激冲动，一言不合就要杀人泄愤，在过去的某段时期，或许这样的人受到各大国际特工机构的欢迎，随时都能招致麾下。 现在，时代变了，杀戮不能解决任何问题，重要的是双方和谈，所以像吕奉先这样的人逐渐边缘化，最终会被淘汰，毫无用武之地。 越是接近淘汰边缘，吕奉先就会越偏激，认为时代对他不公。 我看过太多同样的例子，最后结局全都是悲惨收场，想必吕奉先也不会意外。 “我已经看到符咒，也产生了作用，请不必担心，四季酒店再也不会闹鬼，只不过你得向我说实话，关于那件事，上级到底如何指示？你的真实任务又是什么？” 祖兰妮仍然轻轻拍打这吕奉先的后背，在他耳边低语。 我在房间里安置了那么多摄像头，等于是以上帝视角观察整个房间里的动向，对每个人的状态和意图一清二楚。 吕奉先推开了祖兰妮，缓缓摇头：“那是组织的秘密，我不能说，不然就会受到军法严惩，你不希望我被军法处推上断头台吧，那样的话我们就永远不能见面了。” 作为局外人，我很清楚的看到，祖兰妮对吕奉先根本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完全都是在利用他，一举一动冷酷无情，直接奔向自己的目标。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吕奉先掉入了对方的陷阱，就再也无法脱离。 “吕先生，如果你不说出实情，我就无法为你对症下药，虽然暂时恶鬼消除，谁也不能保证以后的某个时刻，他会重新跑出来扰乱你的工作，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现在你向我坦白一切，我为你出谋划策，设定以后的行动方向。” 捉鬼大师昆卡在祖兰妮的眼神示意之下，开始从另外一个角度，向吕奉先发动心理攻势，两个人一唱一和，肯定能让吕奉先崩溃，最终说出实情。 现在，我担心如果吕奉先接触过51地区总部的核心机密，就会知无不言，一吐为快。 泄露机密是任何一个间谍组织的大忌，无论会不会造成可怕恶果，都将受到严惩。 我猜这一次就是吕奉先的职业生涯结束之时，他管不住自己的嘴，恐怕就会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我可以告诉你一个人，但不能告诉外人。”吕奉先望着祖兰妮，一字一句地说。 祖兰妮点点头：“亲爱的，这就对了，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秘密，就像我把瑞士银行的存款密码全都告诉你，几十亿美金任你提取一样，如果你把全部秘密说出来，彻底脱离那个组织，我们就能远走高飞，从此过上世外桃源生活。你放心，我有足够的钱，让你从今以后无忧无虑。” 昆卡很识趣，开门走出去，站在走廊上。 就在此时，走廊两端出现了四个人。 他们迅速向昆卡接近，然后，昆卡向他们耳语了几句，四个人立刻分开，继续隐藏。 我这才知道，昆卡和祖兰妮已经在四季酒店里布置了自己的眼线，要对吕奉先图谋不轨。 这是一个阴谋，恐怕不是针对吕奉先一个人，而是会牵连到更大的区域。 昆卡在走廊里缓缓踱步，手上的戒指反射光芒，让他变得神秘莫测。 我确信，作为玄学专家，他已经跨越到了另外一个层面，跟祖兰妮一起为某个神秘组织效命。我不想对任何一个组织提出非议，无论黑白两道都有各自的目标，不能简单的用善恶来界定。 线人给我传来消息，那四个人属于刀子帮。 情况很明显，刀子帮要对吕奉先下手，唯一的前提就是吕奉先必须说出51地区的秘密。 房间内，吕奉先和祖兰妮拥抱在一起，缠绵了一阵，才慢慢分开。 此刻，吕奉先已经放弃了一切戒备，坦诚地向祖兰妮说出了一项大秘密，让我也大吃一惊。 “51地区派我过来，真实的刺杀目标就是神猴。按照上级给我的指令显示，神猴的存在，已经让全球的哲学体系变得混乱不堪，这已经不仅仅是学术的问题，而且造成更坏的影响，所以要从源头解决问题。我已经调查了所有相关人员，也探听到了神猴的准确地点，只要接到上级最后的摧毁命令，萨瓦市就会发生一场血案，包括所有的同伴在内，都会同归于尽，一个不留。这一次行动极其机密，所以我的压力才越来越大，导致精神崩溃。” 祖兰妮微笑着倾听，连连点头。 我不禁哀叹，像吕奉先这样色令智昏，已经把自己送上了断头台。 只要51地区总部的人知道真相，就一定会将他立即消灭，不留后患，甚至连整个刀子帮都会变成被清洗的对象。 吕奉先一个人，改变了萨瓦市的江湖秩序。 吕奉先继续说下去：“目前51地区总部总共派了四十五人来到萨瓦市，分为不同小组，目标也完全不同，消灭神猴，毁灭那座山洞，然后炸毁玉壶瀑布上的大坝，让跟神猴有关的传说全部消失。就像从前一样，51地区毁灭历史也在创造着历史，以后这将是关于神猴的唯一版本，不会再次改变，结束了这个项目，我就回去递交辞职报告，彻底离开组织。” 这当然是一种理想的做法，但是吕奉先完全忘记了，51地区根本不容许任何人辞职，除非是站着进来，躺着出去。 任何一个人接触了51地区核心机密之后，这一生都将变成总部的影子，直到盖棺论定。 他想递交辞呈，全身而退，简直是天方夜谭。 很明显，祖兰妮根本没有想到那一步，她只想知道秘密，至于吕奉先的死活，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现在呢，你的计划究竟是什么？怎样行动，消灭神猴？又怎样撤离？神猴之所以是神猴，不一定身怀某些奇特的法术，让人防不胜防，我相信你有独特的手段可以对付他，是不是？” 一瞬间，我也变得紧张起来，普通人要想对付神猴，除非是大规模爆炸，让整片大山坍塌下来，再次镇压神猴五百年。 这是唯一做法，不然的话，神猴就会远遁千里，不再出现，让吕奉先失去目标。 果然，吕奉先的说法跟我大同小异：“我已经设置了一百五十个爆炸点，同时引发，不分先后，无论神猴逃到哪里，都将会在大爆炸覆盖范围内。山洞坍塌，大山震颤，将会把他压死在里面，就算不死，也不可能掀翻整座大山。他是神猴，但神猴毕竟只是一个传说，生在这个时代，我们从不惧怕鬼神。” 吕奉先的话说得铿锵有力，但是他在镜子里看到前世，就弄得自己精神崩溃，能够证明他是一个体能合格但思想绝对不合格的杀手，这样的人早就被社会淘汰了。 到此为止，祖兰妮已经知道了吕奉先全部的目标，但是更详细的计划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的，所以她有些犹豫，不知道此刻消灭吕奉先，还是要拖延一段时间，等待吕奉先的计划展开之后再动手。 如果我是她，就会继续演戏，让吕奉先沉浸在热恋的美梦当中，等到最后图穷匕见之时，再揭发真相。 不然的话，对于吕奉先来说就太残酷了。 “告诉我，你知道这些有什么用？那个捉鬼大师根本是胡说八道，他说我就会像前世那样再死一次，所有荣华富贵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不可能，我积累了那么多财富，几辈子都花不完，为什么要留在这里？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兰妮，告诉捉鬼大师，这些东西我们都要带入下一个轮回，继续开始幸福生活。” 吕奉先迪确实想得太遥远了，他连面前这一关都过不去，又怎么可能跟祖兰妮一起白头偕老？ 果然，祖兰妮略显尴尬地笑起来：“亲爱的，你已经告诉我所有的秘密，但我还是觉得美中不足，你没有把这次行动的详细计划说给我听，我需要知道，你将来要做的事到底是安全还是危险？” 我在心里已经为祖兰妮给出了一个答案，那就是不但危险，而且毫无成功的可能。 吕奉先以为51地区管理松懈，自己可以任性而为，但那就绝对错了。 如果51地区在任何时候都做甩手大掌柜，那这个组织也不可能顺畅发展至今。 在当今各大社会组织当中，只有51地区同时具备黑白两道的盟主资格，任何江湖人物碰到它，都会退避三舍。 祖兰妮如果代表的是刀子帮，那这个小小的黑道帮派绝对无法对抗51地区，就算消灭了吕奉先，剩余的人也不好对付。 以她的智商，绝对不会做这种赔本的买卖。 “亲爱的，我还是想知道，如果我们改变主意，能不能进入51地区总部？既然他们冷血无情，要把你驱逐出局，那就索性干一票大的，杀进51地区总部，拿回属于自己的利益。” 我更加吃惊，如果刀子帮的野心如此之大，那就变成了整个塔国的毒瘤，将会引来51地区疯狂的报复。 这里的帮派绝对会被清扫一空，只有疯子和傻子才会这样做。 吕奉先摇头：“51地区培养了我，我不可能背叛他们，不管他们对我怎样，干完了这一票，我们就离开。告诉你的人，随时听候命令，但是在外面嘴巴一定要严，不能泄露风声。51地区也有监督管理机构，一旦发现我的计划就会出面干涉，到那时双方火拼，谁都占不了什么便宜。” 看来吕奉先还算清醒，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我看得清清楚楚，祖兰妮的目标绝对不是扫清萨瓦市的51地区间谍，而是有着更高追求。 当下最让我担心的是，祖兰妮在幕后黑帮的操纵下，沿着吕奉先这条线继续上攻，危害总部的安全。 同样，在关天娜和海伦这里，我有同样的担心。 51地区树大招风，数十年来，已经发生过几千起针对总部的攻击事件，形势复杂，手段多样，有些被轻松化解，有些却对总部造成了难以恢复的重大打击。 “杀了神猴，你就是51地区的英雄，是不是总部就会为你召开庆功大会？亲爱的，我虽然心疼你，不愿你继续为了51地区出生入死，但我忽然想通了，既然你未来的仕途一帆风顺，为什么不能继续下去，直到成为白道江湖一言九鼎的大人物，为我们创造一个共同的未来？” 祖兰妮笑语盈盈，媚态毕露，这一番话入情入理，让吕奉先陷入更大的迷惑之中。 “继续回去任职？我能消灭神猴，当然是大功一件，但我……但我……” 吕奉先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我作为局外人，进一步说，作为吕奉先的同事，深知他出卖51地区这件事的严重性。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总部知道他跟祖兰妮的对话，就会第一时间，将他打入另册，最终或者驱逐，或者入狱，下场都会凄惨无比。 此时此刻，如果他答应祖兰妮，就真的是愚蠢透顶了。 “亲爱的，我要移魂玉壶，也要那些经书。江湖传说，那些经书里藏着长生之道。亚洲的几位著名女皇帝，就是从经书中学到了权谋和长生之道，才会坐上龙位，掌管天下。我虽然不想当女皇帝，但有了那些经书，我们就有了谁都不敢轻视的力量，不是吗？” 这应该就是祖兰妮的真实目的了，“那些经书”可不是什么佛经、道经，而是真正的“天书”。 关于“天书”，在亚洲另一本古典名著《水浒传》中也有提及。在书中，梁山头领宋江正是因为获得了九天玄女赠送的三卷天书，才成就了一生霸业。 “天书”的概念来自亚洲古代，不过，当世公认的“三卷天书”就藏在51地区的秘籍库中。 祖兰妮想要天书，称王称霸的野心昭然若揭。 她是个年轻的美女，如果没有幕后大佬的支持，怎么可能有如此远大的梦想？ “天书是祸根，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应该接触的——” 吕奉先想后退，但祖兰妮步步紧逼：“难道你的意思是说，只有上等人才有权力阅读天书，而我们是普通人，连这种权力都没有？” 我盯着屏幕上祖兰妮那张脸，能够感受到，她那双热力十足的眸子里，混合着天然的霸气和野性。 如果不加遏制，肯定会造成51地区的巨大混乱。 可惜的是，我是调查员，没有执法权和杀人权，甚至不能跨领域举报自己的同事。 萨瓦市的局面已经够乱，我不想重复递交报告，扰乱玛索那边的计划，只有借助于监控设备，静观其变。 吕奉先开始动摇，毕竟祖兰妮是最当红的交际花，知道怎么对付吕奉先这样的男人。 “好了亲爱的，我知道你很为难，那我们就不要谈了，这件事放到以后再说。昆卡先生给了符咒，镜子里的前世不会再出现了。来，跟我到镜子前，一定没事的。” 祖兰妮起身，拉着吕奉先的手，缓步走向更衣镜。 这在最自然不过的事情，两个人同时出现在镜子里，相互印证，绝对不会出现幻觉。 我甚至觉得，吕奉先遇鬼这件事，如今可以告一段落了。 当他们走到镜子前，吕奉先抬头一看，猛地大叫：“我就知道，你们在骗我，那个鬼……那个鬼还在镜子里。” 我把镜子的画面快速放大，这次看到，镜子里出现了一幅古战场的画面，有个白衣将军已经被绑在高大的柱子上，即将开刀问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