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如果玛索在这里,一定会跟木座大师“与虎谋皮”。 与玛索接触了这么久,我了解到,她的内心始终无法摆脱“功利”二字。 也就是说,她做的一切工作,并非因为兴趣、学识、爱好,而是为了想尽一切办法向上爬,成为51地区里面更重要的大人物。 这是相当可怕的一件事,尤其是在总部这种高度智慧的科研机构之中,当她施展各种间谍手段时,将会造成很可怕的后果。 历史上的很多例子表明,一个控制无数多面间谍的长官一旦反水,将会在全球间谍界引发山崩海啸。 英伦军情五处是这种事件的最大受害者,历史上,曾经发生过四次间谍长官反水案,直接造成了他们安插在全球七百多个黑白机构的线人,三分之二被处决,三分之一失踪。 我只希望,玛索能够谨守职业底线,不给大家惹来麻烦。 木座大师效率很高,大约在二十分钟内就安排好了刑讯室,然后用内部电话通知我过去。 刑讯室是一间灰色的屋子,左侧摆放着一台多功能审讯机——那是英伦军情五处研发、德国北斗精工制作的工具,结合了自古至今所有的审讯手段,表面看不到任何手动刑具,但它开动之时,将会让犯人感受到超过四百种刑具的伤害力。 右侧摆着三张沙发,侧面的小桌上,则是冷餐和水果。 木座大师邀请我坐下,然后按下电铃,要外面的人把囚犯送进来。 “这个囚犯有些来头,对于轮回和命途的领域进行过五十年研究,出版过二百多部著作。如果放在另外的历史环境之中,他完全可以成为某一个教派宗主,但现在,毫无办法,他跟潮流背道而驰,只能沦落为阶下囚了。” 能够获得那种成就的,全球不超过五千人。 我很快就在脑海中圈定了一个十人名单,即将进来的囚犯,一定属于这十人之一。 一想到囚犯有可能被玉壶吸走灵魂,我就觉得后背发凉,意识到这次我们正在做一件极度违背人类道德的事。 “叶开,你放心,所有骂名全都由我背着,所有荣誉都归你,怎么样?” 木座大师看出了我的担忧,连续十几次安慰我。 囚犯被推进来,身上穿着灰色的囚衣,头上戴着一个同色的布套。 木座大师的手上把囚犯锁在审讯机上,然后就退出去。 “喂,老朋友,我又来看你了。上次我们聊到亚特兰蒂斯失踪的目的,你说他们是为了逃避地球灾难,才不得不沉入海中,是主动避险,而不是被动死亡。你坚信亚特兰蒂斯的遗民还活着,并且活得很好。这一点让人佩服,不管亚特兰蒂斯的人怎样活着,都与我无关,我只担忧我们应该这样活下去?” 囚犯迟滞地开口:“这些问题已经……讨论过多遍了,你说有好东西给我,究竟是什么?” 从那种沙哑缓慢的柏林口音中,我马上猜出了对方的真实身份。 “好吧,本来还想跟你叙叙旧,现在就省略了。我带来了好朋友叶开,也带来了移魂玉壶。你要不要尝试一下?” 我本来以为,木座大师会说得比较委婉,慢慢切入正题,但他只说了几句话,就已经将事实真相和盘托出。 囚犯猛地一愣,双臂一振,似乎想要从审讯机上挣脱出来。不过,他的双臂、双腿都被皮带捆住,并不容易挣开。 “喂,不要动,我有太多太多资料,只要你老老实实服从安排,我可以一项一项跟你分享。不然的话,关于移魂玉壶的终极秘密,你什么都不会知道。” 木座大师言辞犀利,立刻将囚犯定在了那里。 囚犯连续挣扎了几下,虽然戴着头套,目不能视,却仍然是对着木座大师的方向。 “那只玉壶是命运之壶,放在你手里,只会贻害无穷……把它交给有缘人,交给有力量把持的人……” 木座大师冷笑起来,眼中射出森冷的光芒:“谁是有缘人?是你吗?是我吗?还是江湖之内的某一个人?这么多年了,你口口声声说,能够预见到大灾难,也能找到重建光明之所的办法,可是,你始终没有说出,大灾难是什么,光明之所又是哪里?相反,你屡屡拔刀,杀了那么多人,双手沾满仁人志士之血,人人得而诛之。如果不是我,你早就变成九泉之下的三根白骨了吧?” 我想起跟此人有关的江湖传说,滥杀无辜,丧心病狂,与当年江湖上的大反派金毛狮王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个囚犯再次挣扎,但是随即怔在那里。 我一直没有开口,心中十分矛盾。 此人罪该万死,可是,由法律判他死刑,或者经过人民审之判,执行死刑,都是正确、正常、公允的事。假如用他来测试移魂玉壶,或许并不能服众。 在这种极为矛盾的条件下,我真的无法随意开口表达自己的思想。 因为我受过51地区的正规教育,绝对不能把个人道德底线跟江湖上的秘密纷争融为一体,做任何事之前,我都要考虑到自己的身份。 至于木座大师,就没有这种顾虑。 他在这里私设刑堂审讯对方,并且将要用对方测试移魂玉壶,这都是51地区不能允许的,作为旁观者,我似乎正在突破自己的道德底线。 那个囚犯突然叫起来:“我知道了,你们得到移魂玉壶,就是因为遇到了有缘人,那个人在哪里?赶紧让我看看。” 我虽然不出声,但他的脸猛地一转,从木座大师那边转向我这边,仿佛隔着头套,也能看见外面的情形。 现在,我几乎无法面对自己的良心,不管用谁来试验移魂玉壶,都是一次巨大的道德考验。 木座大师哈哈大笑:“你是囚犯,在这里没有任何人权,只能听我吩咐,任意安排。这一次我帮你了结夙愿,藏身移魂玉壶,你就知道那些灵魂去了哪里?过去,你说杀人是为了帮他们解脱,逃避未来的巨大灾难,现在这件事落在你身上,是否还能同样对待?我用移魂玉壶带你的灵魂离开,岂不也是帮你逃离,获得最终解脱?” 他虽然是修行者,但这样说的时候理直气壮,似乎并没有认为自己做的有愧道德。 囚犯突然变得亢奋起来:“你果然能够做到——过去我就预料到自己的命运,将会和移魂玉壶发生交集,现在就开始吧,我已经等不及了。如果……如果我的灵魂进入那里,就能彻底解脱他们。” 我在心底黯然长叹,这个囚犯或许是真的糊涂了,一旦灵魂离开身体,进入移魂玉壶,那就什么都做不了了,终将变成孤魂野鬼,与这个世界失之交臂。 此人一会儿聪明,一会儿糊涂,恐怕神经已经出了大问题。 木座大师缓缓的点头,轻轻敲打着桌子:“那好吧,我就知道,大家朋友一场,帮你实现这个夙愿,就是对你最好的交代。你做好准备,还有什么遗言,现在就可以说了。” 突然间,整个刑讯室里安静下来。 毕竟一旦移魂玉壶发生作用,这个囚犯的灵魂就要立刻消失无踪,再也无法返回,而我和木座大师也能近距离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灵魂是怎样离开身体,进入移魂玉壶。 这是一次科学实验,也是一次人性的考验。 我必须突破从前的道德底线,才能稳稳的坐在这里,亲眼目睹实验进行。 “如果我这次离开,不再回来,请转告我的家人,我已经死得其所,毕生的追寻告一段落。我杀了那么多人,问心无愧,因为我很清楚,如果不杀他们,面对即将到来的大灾难,他们将会妻离子散,痛苦无比,提前让他们解脱,才是最大的仁慈。” 我不禁皱眉,江湖上曾经有很多杀人犯,都是用这套理论掩盖自己的暴行。 在人类社会中,只有一个真理,那就是众生平等,谁都没有权利剥夺其他人的性命。 假如与这一条相违背,都是胡说八道。 正因为对方说出这样混账透顶的话,我良心上才稍微得到安宁。 这些死囚犯罪大恶极,他们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是浪费地球的空气、粮食和资源,早就应该碎尸万段,万劫不复。 木座大师站起来,走到囚犯面前,双手按在囚犯的肩膀上,一字一句的问:“现在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那就是你说的大灾难究竟是什么?难道是跟《诸世纪》有关?” 我看着木座大师的背影,感觉这个修行者实在已经穷尽了人类的智慧,逐渐向着人类最高处的不解之谜而去。 关于《诸世纪》,51地区有过深入的研究,并把其中所有著名的案例拿出来分析,合成了一本充满科学智慧的解释之书。只是,已经发生的世界灾难都已经结束,所有恶果也已经形成,就算研究得再透彻,也无法改变现实。 相反,对于未来的研究,如果出发点只是《诸世纪》上的提示,那么其准确性根本无法保证,反而给人类社会带来不必要的恐慌。 我一向对于《诸世纪》的研究抱有怀疑态度,所以并没参加总部组织的超级智者研究会。 那个囚犯沉思了一阵,再次开口,声音不再浑浊,而是清晰无比:“人类所有的大灾难肯定是跟诸世纪有关,它记录了过去,也预言了未来。可是,远在天边的那些灾难跟我们有什么相关?如果大家只是隔岸观火,就不会感同身受。我要说的是每个人遭遇的灾难,阅读那本《诸世纪》就能找到灵魂的归处,同时转身来看,只有亚洲东方的古老典籍才能预言人类生死,那才是全球智者的最高表现。很可惜,西方哲学家早就忘记了,人类的智慧来自远古,如果一个国家只有两百年的历史,怎么可能跟拥有五千年历史的东方古国去相提并论?世界四大文明古国之中已经有三个消失,只剩最后一个,要想寻求答案,只能去那里。” 我明白他指的是哪个国家,可是世界上的典籍那么多,每个国家或者每个民族都有自己奉行的经典,彼此之间并不相通。 西方的《诸世纪》的确是仅有两百年历史,可是精确预言到了很多重大灾难。 这正是东西方哲学激烈交锋的原因,所有的智者并不因为时间长短而厚此薄彼,始终把《诸世纪》当成了人类前进的风向标。 此时此刻,囚犯否定《诸世纪》,推崇东方哲学,也是另一部分智者的研究方向。 东方的预测学起源于春秋战国时代的鬼谷子,他的徒子徒孙遍布亚洲大地,已经创造了巨大的预测学团体。 我猛的清醒过来,此时此刻,我们要解决的是移魂玉壶的真假,而不是那些哲学上至高无上的问题。 假如思想沉浸在那里面,就算停留在此地三天三夜,也不可能有任何进展。 “好了,你永远都在这些高深莫测的问题上兜圈子,对于我的问题始终避而不谈。我只想知道大灾难,只想知道到哪里才能逃避大灾难,成为末日唯一的幸存者?你明明看到,却没有告诉所有人,难道要把这个秘密带入坟墓里面吗?” 我听得出,木座大师对这两个问题念念不忘,就是因为他内心怀有对大灾难的恐惧,以及对末日避难地的向往。 这其实也是在钻牛角尖,很多人相信大灾难一定到来,就像教派之中的审之判日那样,可是过了这么多年,连“一九九九恐怖大王从天而降”的终极灾难预言临近时,人类都安然无恙,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呢? 51地区这边,所有参与预言学的智者到了最后,不再轻易预测世界末日的到来,而是劝告世人认真过好每一天,就是对生命最好的交代。 木座大师后退,死死盯着囚犯的头套。 那个囚犯仿佛已经忘记了生死,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冥想当中。 木座大师转过头,远远的看着我,移魂玉壶就摆在侧面的桌子上,只要把它靠近那个囚犯,就能产生匪夷所思的作用。 “叶开,什么时候开始,由你决定,我相信他已经等不及了。” 看来,木座大师对于这个囚犯已经死心,不再奢求从对方口中得到任何秘密,所以决定放弃对方性命,直接测试移魂玉壶。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对方的看法。 木座大师走过去,亲手捧起移魂玉壶,回到那个囚犯面前。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手,如果移魂玉壶开始产生作用,囚犯的灵魂就会离开身体进入壶中。 “好了,虽然你看不到,但你应该能够感觉到,我已经把玉壶捧过来,就在你的面前,如果你想解救众生,或者是想逃离这个世界,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那个囚犯再次用力挣扎:“把我的头套摘下来,让我看看它,既然我的灵魂要去往那里,我得知道它的模样,不可能……不可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离开。” 木座大师冷笑:“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这个头套摘下来,不知道要吓坏多少人?你应该明白,当你穷尽智慧思索,你的听力、视力极度退化,已经变得不再重要,随即发生了生理感官上的变化,我曾经向你描述过,而你始终不信,难道真的要吓坏所有人才算甘心?” 我听不懂木座大师的话,可是视力和听力极度退化的结果就是眼睛和耳朵消失。 这在很多科学实验中已经被证实,人类的器官用进废退,每一个都有重大作用,一旦彻底封闭其内在功能,外观也会随即萎缩变化。 我仔细的打量那个头套,这才发现,对方耳朵的部位并不明显凸出,相反,已经奇怪的凹陷下去。 如果木座大师的话说的是对的,那此人的耳朵、眼睛已经产生了退化,变成了无耳、无眼之人。 “我当然不相信,这么多年我始终能够听到、看到,又怎么可能两处器官退化?如果这是真的,就证明我的预言无比正确,在过去的梦里,我梦见我自己的样子。” 木座大师浑身一震,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但随即稳稳的站住,握紧了玉壶。 “你说我变成了无面人,那么我更应该看看自己的模样,才甘心去死。那些被我杀掉的人,他们感激我的存在,也会为我歌功颂德。如果不知道我的模样,又怎么能够在无尽的轮回当中认出我,报答我?” 我感觉这个囚犯的思维已经产生了混乱,既然他杀了人,成了最大逻辑的凶手,那些死者的家人和朋友又怎么可能对他感恩戴德?只会永远唾弃,恨不得食其骨肉。 “叶开,你来告诉他,他现在已经变成了什么模样?”木座大师回头招呼我。 我轻轻的摇头,表示自己只是作壁上观,不想卷入这件事。 测试移魂玉壶这件事是总部传下来的命令,木座大师帮我完成这件事,双方各不相欠,这就是今晚的结果。 其实,最可怕的是假如移魂玉壶具有这种无与伦比的作用,无论交给谁,放到哪里,都将是人类最大的祸患。 当初发明玉壶的人恐怕怀着对人类社会的巨大仇恨,才做了这种疯狂的举动。 如果我们足够明智,就应该第一时间砸碎它,消除隐患。 囚犯发出一声嚎叫,用力挣扎,捆绑他的皮带越来越松,很快就会被他挣脱。 木座大师按下了旁边的黑色按钮,机器上的注射器发生作用,突然向前伸出,刺进了囚犯的颈部侧面,最短时间内进行了一次镇静剂注射。 囚犯立刻安静下来,无力的向后一仰,浑身抽搐了两下,就彻底不动了。 木座大师松了口气,这种情况下,他只要把玉壶凑近那个人,就能完成任务。 “叶开,你已经想好了吗?只要我们决定行动,就能测试玉壶的真假。” 木座大师一边说,一边捧着玉壶,靠近了那个人的脸部。 “他真的是无面人?” 这是我一直考虑的问题,此刻脱口而出。 隔着布套,我能感觉到那个囚犯的面部变化。 如果封闭耳朵和眼睛的功能,就能让这两个器官彻底消失,那么这也是生物学上的奇迹。 木座大师缓缓地回答:“他是超级智者,曾经是人类历史上不可多得的流星式人物,智商堪比爱因斯坦,可是他走向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自以为预见到了大灾难的来临之日,为了避开审之判者的痛苦,亲手帮助几百人结束了生命,而那些人都是人类历史上的翘楚,如果他们活着,对今天的世界将会帮助极大,却全都死在他的枪下。对于这样的人,上天一定会重重地惩罚他,让他失去一切,受尽痛苦折磨而死。” 我重复了自己的问题,木座大师点头:“正是如此,他从十年之前已经产生了器官萎缩的痕迹,五年之前耳朵消失,两年之前眼睛消失,为了避免别人看到他引起不适,我才命令手下人为他制作了布套,把脖子以上全都套起来,任由面部器官发生变化。至少,他现在还能说话,就证明嘴巴没有退化,我相信他已经成了一个无面人,这是人类的奇迹,也是生物学上的必然。” 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真正的想法却是——“神猴被镇压在山洞里五百年,那么它的一切器官都应该退化,为何没有产生那种结果,五百年的时间究竟改变了什么?” “木座大师,请掀开他的头套,我要看看这个人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生物学上的进化或者退化都是一种奇迹,我们不可能就这样让他无声无息离开。” 这种做事原则,正是51地区调查员的规范之一。 遇到任何一件无解之谜,必须弄得清清楚楚,不留疑惑。 尤其是在关键时刻,更需要胆大心细,不能因为自己的恐惧而错失了研究人类世界的绝妙时机。 木座大师肩头一震:“叶开,你真的想看看布套下面那张脸?我得提醒你,他已经变成了无面人,只看一眼,恐怕就会成为你一生的噩梦。” 我没有任何退缩,即便对方变成无面人,那也是另外一个身体,跟我无关,只不过是目睹了一张恐怖之极的照片而已。 “大师,我已经准备好了,让我看看他,也算不虚此行,接下来执行玉壶的吸魂过程,我也问心无愧。” 人类历史上出现过太多奇怪生物,无面人就是其中之一,只不过从前都只是出现在笔记小说的记录当中,比如《搜神记》《阅微草堂笔记》或者是《聊斋志异》,却从来没有一个人眼睁睁看到这样的无面人存在。 如今,这个机会落在我手上,我绝对不能错过。 木座大师深吸了一口气,伸出左手,抓住了囚犯头顶的布套:“叶开,这是你自己要看的,根本怨不得我。” 我离开了沙发,向前走了两步,稳稳的站住。 木座大师的左臂向上抬起,那只灰色的布套就缓缓离开了囚犯的头部。 现在,我看到他的下巴,但是下巴往上浑然一体,没有任何一个明显的器官。 他的确变成了无面人,没有眼睛、鼻子、耳朵、嘴唇,只剩下浑然一体的人头。 这种造型在很多影视剧中之出现过,但那都是化妆师和道具师制造的结果,根本不是现在我看到的。 他不仅是无面人,而且是器官退化之后,各项功能都在的未来人。 木座大师的喉咙里发出咯咯之声,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再次向前跨进了两步,凝视着囚犯的那张看不见的脸:“现在你能听到、看到,并且说话,对不对?可是在我们看来,你的脸已经跟正常人完全不同。” 注射了高浓度镇静剂之后的囚犯,声音变得沉重而缓慢:“我当然能够看见你,年轻人,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就已经掌握了移魂玉壶。这个世界必定是你们的,大灾难也会成为横亘在你们面前的天堑。至于到底谁能越过它,就能够永生万年,是你吗?是你吗?是你吗?” 猛然间,木座大师后退,扭过头去,放下移魂玉壶,双手捂住了嘴。 无面人的确令人作呕,但这是生物进化的极限,而不是丑化人类的恶行。 面对囚犯发自灵魂深处的质问,我依然保持心静如水。 人类世界气象万千,永远摆脱不了因果关系。前有因后有果,任何人做了,就要承担责任。 眼前的囚犯曾经无比辉煌,可以以超高智商屠神证道,成为科学界另一位未来之星,与爱因斯坦比肩而立。可是,他选择了追随撒旦,奔向毁灭。 如今,再多后悔,都改变不了事实。 他是令人作呕的无面人,同时也是高智商毁灭者的反面典型。 “你预见了大灾难?也预见了人类末日的庇护所?还发现了亚特兰蒂斯失踪的真谛?现在,你有最后一个机会,说出这些秘密。” 我淡定地告诉对方,暂时把移魂玉壶的话题放在一边。 按照国际大学联合会主办的《剑桥学报》显示,此人信誓旦旦地表明,已经洞察了亚特兰蒂斯失踪的真相,只要给他足够时间,他就能把失落大陆找出来,让那个大陆的人民重回现实世界。 那些近乎疯狂的言论,曾经在全球五十所顶级大学里引发了热烈讨论,但最终,他突然消失,不知所踪,只把那些奇谋怪论,留给了大学的研究者们。 “你是谁?” “我是叶开。”在很多对谈环境中,我不会提及背后庞大的组织机构。 “把你的手伸过来,让我摸摸看,骨骼能够决定一个人的格局,让我摸摸看……” 他用力挣了挣手臂,但却没能挣脱。皮带一松,又马上自动抽紧,把他的双腕、双肘牢牢锁住。 我没有拒绝,把右手伸过去,放在他的左手掌之下。 在我伸手时,他很明显地做了一个抬手按住的动作。 那就证明,即使是在“无面”状态下,他也能看到、听到、感知外界的一切。虽然没有五官,但仍然具有“五官”的能力。 他的掌心接触我的手背,并没有异样的感觉,与普通人皮肤相接时一模一样。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到底是从何而来的智者?” 现在,木座大师又变成了旁观者。 从他厌恶的表情可以知道,他对于“无面”几乎无法接受,这也是设计布套的由来。 我不禁在心底感叹,如果一个修行者毕生修炼,却无法突破“法相、皮囊”之概念,仍然对五官感知到的内容极度敏感,那就只能说明,他仍然在修行之道的门外,远远没有登堂入室。 “叶开,问他,问他那两个终极问题——” 木座大师低声提醒,同时右掌按住心口,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痛苦。 “让他先出去,我有话单独跟你说。” 那囚犯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而这样的请求,恰好可以解放木座大师,让他有一个出去透气的机会。 木座大师快步出去,外面的人立刻关闭了审讯室的铁门。 对于“无面”现象,我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51地区的培训课程中,有单独一项,让实习生进入极度恐怖的环境中,接触各种血淋淋的恶心生物,极度刺激个人的感官和神经。 那门课程,我的成绩是四百多名测试者中的唯一全优。 “你想知道什么?” 我淡定地盯着对方的“脸”:“只要你想说的,我都愿意听。移魂玉壶就在那里,等到你倾尽所有,无话可说,就可以任由灵魂离开这个世界了。” 囚犯“笑”起来,我能感知到他在笑,也能听到他的笑声,但就是无法在那张脸上看到笑容。 “哈哈哈哈,如果重活一次,我还会走同样的道路。像爱因斯坦那样高高在上,令全世界智者顶礼膜拜,不是我的追求。我是地狱中的火热岩浆,一定要喷薄而出,将这世界烧得焕然一新,才能甘心。那些智者太虚伪,太懦弱,太愚蠢,往往屈从于名利之下,为了王冠活着,却不知道,生命之荣耀绝不在于一生,而是在于一瞬。流星之所以耀眼夺目,就是因为它们的生命短暂而惊艳,灵魂高贵而纯洁……” 我安静地倾听着,无论对方说得是对是错,都将成为他给这个世界留下的最终绝响。 “亚特兰蒂斯是在逃避,逃避燃烧地球的天火。起初,他们隐于水中,以为水能避火,接着,他们在超级智者诺加斯的指引下,潜入海洋,成为上古历史中的失落大陆。你知道吗?当审之判日来临,天火席卷地球,即使是深海,即使是马里亚纳海沟万米深处,都将变成沸腾的大铁锅,没有一种生物,能逃脱付之一炬的命运……” 我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头,因为这种理论曾经出现在51地区的最高级服务器上。 同时,亚洲历史上,无论是社科典籍还是文学名著中,都曾有“天火”的记载。 杜牧《阿房宫赋》最后曾经提到过“楚人一炬、可怜焦土”这句话,令研究学者们极度费解。毕竟,阿房宫之火烧得再猛,也只是一座古代建筑而已,充其量不过是木柱、土坯、织物、桌椅,毫无“可怜”之处。 后来,有人将文学家特别强调的“楚人、秦宫”联系起来,证明这一把火从东到西,已经燃烧了大半个亚洲。只不过,当时的史官只关注秦王筑造的阿房宫,鼠目寸光,不能及远,看不到从楚人手中释放出来的战争之火。 “你说的天火是指战争?” 我努力调整思路,试图跟上囚犯的想法。 “不是战争,而是一切火种。普罗米修斯从天上带来火种,就将天火由天界引入凡间,而神猴一怒,推倒了太上老君的八卦炉,又将另一把天火,倾撒在九州之地。这是轮回,谁都逃不过去的轮回,我在元婴之地看到这一切,就知道,必须想办法解决,解除所有人的痛苦。” “元婴之地”即人类的婴孩期,如果不是对方有过去的超级智者成绩作为背书,那么我只会将这些话视为疯人疯语。 他的解决之道就是杀人,在大灾难还没到来前,选择主动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其实是严重的懦夫所为,亚洲古人“宁可站着生、不能跪着死”,那才是真正的勇士。 “好,大灾难何时降临?亚特兰蒂斯的行动是否是正确抉择?如果给你自由,你将采取何种行动,解决全世界的麻烦?” 不知不觉,我的视线再次落在移魂玉壶上。 我突然有种直觉,如果灵魂进入玉壶,还能以另外一种状态“存在”,那么,选择被玉壶吸走灵魂,未必不是一种明智的选择。 正如面前的“无面人”,他选择了器官退化至“无面状态”,至少进入水中时,不会发生溺毙。 器官的退化,正是生物的进化。 这一点,与超级生物学家们的“人类优化论”不谋而合。
第126章无面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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