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人拉开嗓门唱道:“长白山前知世郎,纯着红罗绵背裆。长槊侵天半,轮刀耀日光。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忽闻官军至,提刀向前荡。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
这人倒是一口好嗓子,声音古朴桑劲,将歌词中蕴涵的寓意唱的淋漓尽致,令人觉得无尽哀伤。
自大业七年,知世郎王薄在长白山起兵时起,这首歌便传唱天下,成为无数不堪隋朝压迫,不想去辽东浪死的豪杰好汉的战歌,此时各人明知不免一死,听得那人起头一唱,便是一起和声同唱,便是连闭目待死的历山飞,也是跟着一起和唱。
几十个将校首领一唱,原本在一旁等候收容的十余万人先都是一呆,然后亦是相随而唱。
片刻过后,整个雀鼠谷中都是唱和之声,不少飞鸟受惊,从谷边山崖上飞起,在歌声顶端飞翔盘旋,相随低鸣,久久不去。
“好了!”
李渊终于动容。身为世家的家主,他虽然把天下大乱看在眼里,也看出来了“秦失其鹿”的现实,知道隋朝必亡。
然而天下豪杰如此悍不畏死,不把一个王朝看在眼里,不把天命放在心上的彪悍之气,却仍然深深打动了他。
他心中只是感慨:“如此看来,天下百姓之苦,甚矣!”
李渊如此,李建成也听的发呆,李世民面色惨白,李元霸若不是强行克制自己,只怕已经是热血盈眶。
却也难怪他们,在这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世家眼里,眼前的这些人不过是一些无知无识,活该被统治的贱民,谁知道贱民亦有自尊,亦有满腔热血和抱负,绝不甘愿做这些人上人眼里的蝼蚁!
李渊究竟是积年老吏,受苦楚造反的百姓,从开皇年间到现在就没有断绝过,一时动容之后,却又是心坚如铁。
他断喝一声,止住了众人的歌声,向着历山飞喝道:“虽然如此,尔等杀官掠民,奸淫抢劫,总是有的。”
既然这么一说,各人自然没有可辩之处。他们起兵造反,荡的不止是官家,也会伤着无辜的百姓。
李渊将众人气焰压下,甚觉得意,当下又带着笑容,向着诸人道:“你们既然如错,也还罢了,究竟还算有点良知。今我三子元霸手下乏大将使用,尔等可愿归降,辅助于他?”
事情到得此时,在历山飞各人眼里,算得上是峰回路转。
有了活命机会,刚刚还慷慨悲歌的诸人,眼里都有了活色,不少人看向历山飞,等着他来应承。
其实不少人都想立刻答应,只是碍着历山飞多年积威,连自己的性命大事,也不敢擅自作主。
李渊微微皱眉,他如此作态直到现在,就是为了收拢人心,这历山飞威望不小,若是再有半点犹豫,必将斩了不饶。
历山飞先是一呆,然后突然问道:“敢问唐公,前日单骑冲入我万人阵中,今日领几百骑兵冲破我阵的,是不是三公子李元霸?”
李渊一征,答道:“怎么?”
历山飞面露喜色,又道:“三公子威名,已经传遍天下,虽远在河北、山东,都知三公子大名。今次一战,最惧亦是三公子李元霸亲至,两次交战,已经深知三公子的厉害,若是归于他的帐下,咱们愿意归降!”
李渊面色铁青,对他这一番话甚是不喜,却仍然点头道:“你说的正是,昨日今天,都是元霸领兵。”
“如此,末将等愿意归降,至此为李家效命,若有反复,猪狗不如,天人共弃!”
历山飞倒也爽快,一听李渊回答,便立刻叩头请降,连自己称呼,也是迅速改了。
李渊现下倒恨不得立刻将他砍了,只是话出如风,却也再难收回,当下勉强应道:“尔等好生去做,休干律法,否则,必定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