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无一看着漆黑的天空,手上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脑子里却是在飞快的转着。
转灵果的后遗症他治不了,因为这药方不是他研制的,而是大觉寺的主持给他的。他能找全里面的其他几味药材已经是很不容易,对于研究其效果,更是无从下手。倒是那位主持的话一直停留在他的脑海里,让他反复思索。
心之所思,必得其所想。求一物,必失一物,有舍方有得。
余无一反复默念着这两句话,心里却总是参不破这其中的禅机。直到看到了米团的情况,他才想到,莫非对于米团来说,失去武功对她才是最好的吗?
她因搏命而战,命悬一线。他给她吃下转灵果,只求她保住性命,现在她的性命保住了,可是却丢了十几年来的修为,莫非这样的结局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吗?
余无一不知道自己的判断是不是正确的,可是如今,他对米团丧失修为这件事却是无能为力的。或许,一切只能交给时间去验证对错了。
夜风,从外面轻轻吹进小楼,抚平了白日里的烦躁。它吹起余无一的衣袍和如墨发丝,余无一伸手,拨开被风吹乱的长发,露出难得认真的脸,对俞伯珺说道:
“伯珺,米团失去修为这件事,在我看来最好是静观其变。转灵果,虽然是我制得,可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用武之地,如今终于派上了用场,却又有了这般结果。或许这一切正如那大觉寺的主持所说,皆是缘分所致吧。既然如此,你我还是莫要插手,让米团自己去解决吧。或许,这是她的缘,也正是她的劫。”
俞伯珺不敢相信的看着余无一,说道:“你怎么突然信起这些了?你不是从来不信的吗?”
余无一看着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的俞伯珺哈哈大笑起来,他用手中的小扇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笑道:
“我从未说信,也从未说不信。伯珺,你这脑子当真要换个新的了。”
说罢他转身向房内走去,门一推开,只见桂圆已经在米团的安慰下止住了哭泣,只是神情哀伤。而唐瑾却一如他们离去时的模样,一动不动,仿佛凝固了一般。
看到余无一和俞伯珺两人回来了,米团知道时间已经由不得她再这般优游寡断。她一咬牙说道:
“桂圆,你既然认我为主,就要听我的安排,不可任性。我意已决,不要再说了。”
米团狠下心来,转过身不再看桂圆,她的心里很乱。她的事情牵扯了太多人,她昨日还问过余无一,想要打听被她安排在竹里书屋的江罄绮等人。却被告知,那里早就人去楼空,不见人影。她那日夜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些。
也好,但愿她们已经安然逃离,未被米家的不幸波及。只是她现在既然下定决心让桂圆和红枣去江陵,可是江陵那么远,他们两个人从未离开过自己单独行动,又要如何去呢?
米团心中烦乱不已,实在别无他法,她走到余无一的身边,对余无一和俞伯珺说道:
“余老板,俞公子借一步说话。”
俞伯珺不知道米团要说什么,看了看余无一,只见余无一好说话的点点头,三人走出房间,在走廊尽头站定。
米团拿出怀中的玉佩,递到俞伯珺的面前。俞伯珺低头一看,这不正是当年他偷偷潜入米家想要拿走的那块赵佑娴的玉佩吗?
俞伯珺不动声色地看了余无一一眼,余无一眉毛一挑,伸手将玉佩拿了过来,对着光看了看,赞道:
“真是一块好玉,只怕是价值连城,没想到米姑娘你的身上还有这种好东西。”
米团的目光流连在余无一手中的玉佩上,轻声道:
“这是我娘给我的,她说,这是周岁的时候外公送给她的礼物,想来应该值钱。”
这块玉佩乃是燕国的皇室所有,几乎每个公主皇子诞生都会被赐这样一块玉佩,以正身份。只是听到米团这么说,俞伯珺知道,赵佑娴到死,都没有将自己的身份告诉米团,她果然还是想保护她,让她做个平凡的普通人吧。
只是一个注定不平凡的人,又怎么能躲开命运的纠缠呢?
俞伯珺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不动声色地问道:“此玉固然是好玉,只是不知道米姑娘拿给我,是要做什么?”
米团从出生到现在,很少这般求过人,更何况是本就不该再给他们添麻烦的俞伯珺和余无一。可是现在,除了他们两个,她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低下头,扯着自己的衣角,犹豫了一下,终是开口说道:
“米团有幸能与俞公子相识,更蒙余老板,救于危难之中。此等恩德,米团没齿难忘。只是家里横生变故,实在无法报答二位的恩德。故将此玉佩赠与俞公子,还有这块,赠与余老板,以谢余老板的救命之恩。”
说罢,米团又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递到余无一的手上,看的余无一眼前陡然一亮。原来竟然是,女帝赐给米团的龙凤玉佩。
“龙凤玉佩?”
连俞伯珺的眼睛都直了。这块玉佩可是相传是女帝周岁的时候,圣祖皇帝所赐,极其贵重,女帝十分真爱。
此玉佩世上无双,女帝常常用这块玉佩彰显其身份。宫中常有,见此佩者,如见陛下之说。故有人将此玉佩与东宫太子所持有的辟邪宝剑相提并论,称之为帝王之证。
此玉佩何等重要,自然不用言说,而米团却就这么将它拿了出来以做酬谢?
俞伯珺一把将余无一手里的两块玉佩一把抓过来塞回米团的手里,然后谨慎的看了看四周,确定四下无人后,才对米团说道:
“米姑娘,此玉佩对你来说意义重大,怎么可以轻易转赠他人?万万不可,你要好生收起来才是。”
米团捧着被俞伯珺塞回的玉佩,心中颇为感动。这玉佩自然对她来说很重要,可是此时她已是身无分文,只有这两块玉佩而已。她此次离去,不知是否有命回到玲珑棋谷,若是说什么大恩容后再报未免有些不切实际,更何况,她还有事情要拜托他们。
于是米团看了看手上的玉佩,又看了看余无一和俞伯珺,说道:
“赠人之物,当然应该是心头所好才是。更何况我现在已是身无分文,救命之恩,亦不可不报。我现在唯有此物,所以还请二位不要推辞了。”
“哦?”余无一并没有接米团的玉佩,他啪的一声打开手上的小扇,惬意的扇着,一边扇一边懒洋洋的说道:
“报恩是报恩,只是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要求我们?准确的说,是有求于我?”
余无一的话,让米团的脸红了起来。她知道余无一聪明过人,她的心思,只怕在出门之前就已经被他看穿,于是她也不再忸怩,抬头看向余无一坦然说到:
“不错,我想要请余老板护送我的两个侍女去江陵。”
“江陵?你们要去江陵?”俞伯珺没想到她们竟然要去江陵,那是个三不管的地方,流寇横生,很是不安全,米团竟然要去那里吗?
“不是我去,而是我的两个侍女去。”米团如实答道。
“你不去?那你去哪里?”
她现在没有了修为,功体受限,不和她的侍女呆在一起,一个人要去哪里?俞伯珺的心里陡然一紧,看着米团等着她的回答。
米团叹了口气,她不想让他们再为自己担心,所以不想告诉他们她要回玲珑棋谷去。玲珑棋谷离京城太过遥远,路途太过险恶。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能回去,所以更不想再多一份牵连。米团略一思索,便开口道:
“京城里的米家商铺多半已经被封了,所以我打算去京城以外的米家商铺看看,看看有没有幸存的。”
余无一的视线从米团的脸上掠过,他扯起嘴角,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对米团连连摇头说道:
“你呀,当真不会说谎。”
余无一的话,让米团微微一怔。她垂下眼睫,不再作声。只是将手上的玉佩捧到两人的面前,低头道:
“拜托了。”
俞伯珺死死的盯着米团,他知道她不想给自己添麻烦,可是他宁愿她给他添麻烦,也好过天涯两端,留他独自思念。
忽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鼓勇气,让俞伯珺张口说道:
“米姑娘,其实我……唔……”
话没说完,只见余无一的沉香小扇啪的一声打在了他的嘴巴上,毫不留情,力道十足,疼的他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瞪着余无一。
只见余无一慢条斯理的收回扇子,将米团捧到两人面前的玉佩推了回去。
“米姑娘,这玉佩,我不需要。我余无一的仓库里,有的是稀世珍品,这点小玩意,我没兴趣。不过嘛,若是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倒可以考虑护送你的那两位侍女去江陵,然后还会再借你一笔盘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