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现在,非典源发地的死亡病例不断增加,我国的个别北方城市已经成了疫情重灾区,许多省的非典防线都被突破了。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吧,现在每一趟途经那座北方城市的列车一到紫华,我们就紧张地出一身汗,那里可是中国SARS的重疫区啊!我们除了要在医院隔离抢救患,还得到火车站对旅客进行体温监控,总会有旅客不配合,会在车厢里逃避,有时,为了追查几个逃避的旅客,我们就得一个车厢一个车厢再查一遍,一个车厢有100多个人,我们医生都快崩溃了。”
“医生,被你们找到的这些旅客,是不是非典患者?”张琰问。
“疑似吧,说疑似应该准确些。”医生说。
“他们为什么不愿意治疗?”张琰问。
“SARS来得太突然了,以前大家都没有遇到过,我们医生也没有遇到过,只知道这是临床肺炎症状,这种病有高传染性,严重时也会致命,但对于其他更多的东西我们也没弄清楚。现在,国内也没有这方面的专家,患者是第一次遇到,社会是第一次遇到,中国也是第一次遇到,我们医生也是第一次遇到……”医生说。
沙岩和张琰都注视着面前的这位医生。说这话时,他银边框眼镜上方并不浓密的眉毛往一起蹙了蹙,他们能想到口罩之下,脸上并不轻松的表情
“说难听点,别说患者恐慌,遇到这种情况,就连我们医院也紧张。现在,咱们紫华还没有足够的隔离病房,很多疑似病例还混住在一个大病房里,很多人担心同病房其他疑似者是真的非典患者,都怕被传染,都闹着要出去。他们的情绪非常激动,也非常暴躁,我们的治疗也很难展开,你们不知道,现在我们医院隔离区病房的铁门都被踢变形了。”
这位医生接着说:“有些疑似患者还对护士破口大骂,拒绝检查和治疗,甚至把护士的医用托盘给摔了……我们也是一肚子苦水啊……他们不冷静,不克制,但我们不能由着他们……我们身上穿着白大褂,我们是医生……我们的天职就是救死扶伤,我们不能任由他们拒绝治疗……。”
沙岩的眼神里充满了对医生的尊重和崇拜,他看了看医生又看了看张琰,张琰从主任的眼神里能感受到他已经把和医生的交谈视为了一次采访。张琰立刻心领神会,他正要掏出笔和本子时,沙岩微微地冲着他摇了摇头,张琰赶紧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这位医生静静地看着窗外,像被隔离的患者向往自由一样向往着外面明媚的春光,可是,这个春天没有花香,没有馥郁的香气,人们人们脸上厚厚的口罩隔离着2003年春天的味道。
“市上已经成立了抗击非典指挥部,五天前,我们接到了指部的命令,让我们按100个床位的规模准备隔离区,还要以最快速度设置好医护通道和病患通道。我们医院以前哪有这么大的隔离区?医院连夜把能腾挪的地方全都排查了一遍,最终确定把一栋被闲置的旧楼利用起来,在这里设置紧急隔离区。”医生说,“从火车站检查出来的疑似患者,不断被送到我们医院,高隔离区的事刚一定下来,我们就立刻行动,足足用了两天两夜才搬空了那栋楼,把这里改造成了隔离区。”
“隔离区有100个床位?这是不是紫华床位最多的隔离区?”沙岩问。
“最初的计划是100床,但在我们改造过程中,指挥部的命令一个接一个,我们的床位也从100床增加到110床、120床、150床……现在,我们的隔离区已经有158张床了。”医生说。
“医生,你们呼吸科的医生够吗?”沙岩问。
医生眼前闪过一道亮光,他将目光移向身材高大笔挺的沙岩,他们相遇的目光里有种英雄所见的共鸣。
“不断增加的床位数和给医护人员带来了巨大的工作压力,好几个医生和护士都累倒了,他们一出隔离病房就趴在桌子上呼呼睡着了,那些年轻的小护士哪里见过这个场面?如果光是检查、抽血、挂针倒罢了,关键是有的患者情绪暴躁,动不动就辱骂护士,摔掉她们的托盘,好几护士都哭鼻子了,我们科里所有人十几天都没回过家了。”医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