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初也不相信,后来,我觉得这样说也不夸张,棉纺织厂只是摊子铺的大,但产品的利润率太低了,工人辛辛苦苦没黑没明地干但创造的利润并不大,还抵不上公司开发的一个网络系统或者电脑软件所创造的利润。如果再按现代财务方式一算,甚至还在赔本。”吴波浪说,“白布哪里还有什么附加值可言?这就是个半成品,怎么能卖上价?张琰,你我都是接受过正规教育的毕业生,你要好好学习,尽早离开这里,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浩达真是太害人了,我真后悔来到这里。”张琰说。
“你也不能全怨浩达,毕竟你到这里后,厂里给你解决了城市户口,把你变成了紫华市民,你要知道省会城市的户口有多值钱!再说,浩达让你在大城市里有了安身之地,让你有时间学习,等你把学历拿到手了,外面的机会多得是。”吴波浪说,“什么叫卧薪尝胆?这就是!”
张琰觉得吴波浪说得很有道理,他静静地听着,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
“我刚来厂里时也彷徨过、忧伤过、失落过……我也后悔我当年只上了中专,也抱怨国家为什么会取消包分配的政策?可是后来我也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压根就没有卖后悔药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靠自己改变自己的命运。”吴波浪说,“我非常感谢这个宿舍,就是在这个破破烂烂的宿舍里我完成了我的本科自学考试。”
“你本科全过了?”张琰问。
“是啊。今年秋季考完了剩下的所有课程,毕业证前段时间才拿到手。要不,人家公司怎么会要我?公司的进人门槛就是本科学历。”吴波浪看了看张琰摊开在桌子上的书说,“你要好好学,早一天拿到学历就早一天离开这里。”
“嗯。”张琰点点头,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吴波浪随便翻了几件有用的东西,装进随身带来的袋子里,然后要把被褥抱出去扔进垃圾筒。
“你连被褥都不要了吗?”张琰问。
“公司给员工租了单元房,生活起居都是公司行政办安排的,不用自己带。”吴波浪说。
他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一遍,然后指着门后面的自行车说:“这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这辆自行车还能用,这是我到厂里后在二手市场买来的,给你留下吧。是个老式车子,有点沉,不过它可给我立下了汗马功劳。这几年我在外面听课多亏了了它。”
吴波浪把杂七杂八的东西收拾完装进袋子,放在白森森的床板上。然后,就去人劳科办手续去了。
宿舍里再次变得冷冷清清,空空荡荡,张琰静静地坐在桌子前,沉默了许。泛黄的四壁冷冷地注视着他。糊在窗户上的发黄的报纸,在有一阵没一阵的风的作用下刺啦刺啦响着,像是魔鬼撕扯心灵的声音。
突然,张琰嗞啦一声从本子上撕下一张纸,取出尺子画出表格,认认真真地填上了学习计划,然后把张表格贴在门口的墙上,就像要远赴战场的热血战士,在出发前给自己立下了军令状,将自己牢牢地绑在了一往直前的战车之上。
贴完表格后张琰转身回来从枕头底下摸出林小依送的小剪刀,把它放在桌子上,他仰面吸了一口气,一头扎进一堆课本里。
在宿舍一连待了两天后,张琰内心的伤口正渐渐愈合,那天晚上轮到甲班上小夜班时他从床上弹起来,跑到厕所拧开水龙头用凉水冲了把脸,然后迎着寒风朝厂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