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外人一向温和热情的父亲对他从来都非常苛刻,似乎从他一出生,他就对他处处不满。他很小的时候要是走路摔倒了,父亲就站在一边说你走路怎么都不看?活该!而同样是邻居家的孩子摔倒了,他就会关心地说这孩子多可怜,摔疼了吧?
从夏轩能记事起,父亲对他就恨铁不成钢,对他的什么都不满意,从他上幼儿园起就嫌他长得胖,全家一起吃饭时,吃着吃着就放下筷子瞪着他说,我都吃饱了,你还没吃饱吗?这时,他就不得不停下手里的筷子。上小学时,尽管他考到了100分,可父亲也只是淡淡地说,这次考100不一定下次也能考100。
在夏轩的潜意识里,也一直跟父亲在默默地较劲,他上小学时,父亲被派驻到吉塬省南部山区的一个兵工厂,他随父上学时,下雨天,他沿着崎岖的山路一步三滑,都被摔成了泥猴,可父亲却从来不去接送他,也就是从那时起,他才一天天怨恨起了父亲,他觉得,他根本就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他只把工作当成自己的生命。
上了初中夏轩越来越喜欢音乐,他也不知自己又触到了父亲的哪根神经,他常常斥责:一个大男生成天哼哼唱唱像个什么样子?一点男生的气质都没有!
夏社波到现在都不知道,夏轩为什么在去洛明工业学校上学这件事情上,没有跟自己对着干。尽管搞机械的他预言未来中国会进入汽车时代,汽车工业将成为新兴的行业,可是夏轩对这种预言没有兴趣,他一想上中专就能离开家,所以没有跟父亲较劲,这也让夏社波暗自高兴了许久……
过了一会儿,夏轩回到自己的卧室静静地看着窗外,外面行人匆匆,自己何去何存?
他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心里乱极了,明明是一家三口,进着一个门,吃着一锅饭,可为什么他和父亲就说不到一起?他讨厌他,讨厌他的刚愎自用。如果单纯是爸爸也就算了,可是,偏偏又把妈妈搅和了进来,他不会忘记自己上中学时,在爸爸反对他喜欢音乐的时候,是妈妈偷偷塞给他钱支持他买磁带,在他待业后蹬着三轮车卖菜时,是妈妈偷偷地替他给爸爸瞒着……要是这么走了,他对不起妈妈。
一边,等待他的将是厂里给他安排的一个岗位,让他跟父亲一样围着铁疙瘩干一辈子;另一边,等着他的可能是与众不同的音乐人生。抉择,一个艰难的抉择摆在夏轩面前。
夏轩在卧室里来回踱着步子,思绪漫天飞舞,纠葛在一起,乱作团麻。从小到大,毕业前后,人生的昨天和未来像一个个雪片在他的脑海里纷纷扬扬,飞舞着、撞击着、肆虐着。
终于,他打开那把崭新的吉他,轻轻地抚摸着,像是在抚摸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宝,又像是像用指尖向它诉说着满心的纠结、迷茫和彷徨。
他抱起吉他,轻轻地拨弄起琴弦,他弹奏的是齐秦《外面的世界》。空荡荡的家里响起了久违了的吉他声,旋律优美凄然:在吉他的伴着声中他响了起来: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当你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会在这里衷心的祝福你……
钟表永无休止地走着,离火车开动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夏轩纠结极了。在一次次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他写了一封信放在茶几上,然后背起吉他离开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