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怎么了?这是什么啊?”夏轩从妈妈手里接过纸条,眼球从左到右随着一个个黑体加粗的字体移动着。
“老夏,你得对,职工是冲着我们来的。”汪丽说。
夏社波没有吱声,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不行。这事得报保卫科。”汪丽想到这里,一把抓起沙发旁的电话开始拨号码。
“你干什么?疯了吗?”夏社波被拨号声惊醒,他一把摁下电话的话筒把它扣在电话机上。
“你怎么这么软弱?这是恐吓信,他们这样做是犯罪!”汪丽呜呜地哭了起来,“裁员是厂里的安排,技改从来不跟工人打交道,他们为什么不往厂长家里扔瓶子?为什么不敢往车间主任家里扔瓶子?他就是看你老夏心软面善好欺负……这才是裁员的第一天,才是动员阶段他们就这样,以后我们的日子可怎么过?你要是不报保卫科调查,他们不都把我们当成软柿子,想捏就捏?呜呜……”
“谁敢?看我不放了他的血!”突然,站在一旁的夏轩大声说。
这一句话杀气腾腾,瞬间给汪丽和夏社波壮了胆。他们都把目光投向他。
“爸,妈,你们别怕,厂里就这些烂人,看他们还能掀起什么浪?这都是小人所为!现在工厂都成这样了,工资都要发不出来了,他们还赖在厂里不走?我要是他们屁股一拍就走人。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在外面捡垃圾也比沤在这里强。”夏轩说,“你们不用胆心,他们也就这点小伎俩,别怕!”
夏社波和汪丽突然之间觉得儿子真的长大了。尽管他平时性格绵软,做事不紧不慢,还真没想到在此时此刻,他像一个顶天立地的战士,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音乐并没有软化他兵工子弟的铮铮铁骨。
这一年注定是一个纠结的年份,在特阳市机械厂开始裁员的同时,企业的经营状况越来越差,在岗干部职工的收入已经没有了着落,夏社波和汪丽的工资也只能发到85%。按厂里规定,到了第二个阶段还将再次下岗分流,将二线和三线的裁员工作搞完后,厂机关的一部分干部也将被充实到生产一线。
曾一度住上最阔气干部楼的夏社波家,必然也面临着汪丽要下沉到车间的可能。
先是夏轩回家待业,紧接是职工报复恐吓,现在可能又会遇到汪丽下沉到车间当工人的烦心事……自从夏轩毕业后,家里一直弥漫着沉闷压抑的气氛,让人挥之不去。
汪丽一提起自己要下车间的事就哭泣,夏社波心里也很憋屈,他压抑着内心的郁闷劝她说:“这些都是暂时的,等到了企业扭亏为盈的那一天,没准还会让你再回到工会,这种情况又不是针对咱们一家,所有厂级以下的双干部家庭,都会遇到这种问题。咱们是厂里的老干部,现在厂里处在最危难的时刻,就像一艘行进在大海里的小船,弄不好小船都被被浪打翻,现在,让你们先下去是为了保证小船的安全,等企业改制成功了,风平浪静了,那时,厂里还是会让你们再回到原岗位的。”
“厂里凭什么让我们去当工人?双干部家庭惹谁了?企业经营不好,厂领导就没有责任吗?他们的家属为什么不下车间当工人?好好的一个企业被他们搞成了这个样子,现在工资都发不全了,他们还有脸继续当领导这个厂?”汪丽哭着说。
没等夏社波开口她又说:“你们不是搞‘军转民’不是要技改吗?不是能提高效率吗?怎么这会把责任全都推给了工人?推给了双干部家庭?干部就是干部,干部就是管人的人,我们凭什么当工人?你说这不是侮辱我们干部是干啥?昨天还是干部还给职工讲话,今天却要跟他们一样到车间里去搬铁疙瘩?这不是胡整是什么?”
“丽丽,你别难过了。这又不是针对你一个,再说了,我们都是兵工人,不能耍小孩子脾气,咱就是企业的螺丝钉,哪里需要哪里去嘛……”夏社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