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不是不让你去吗?”张琰问。
“我爸能管了我,可他哪能管了我妹子?”李国强笑了笑说,“国妮是和咱村还有附近几个村的年轻人一起去的,一起去了十几个人呢,去的人多,我爸也就放心了。现在社会发展非常快,到处都需要年轻人劳动力,相比之下,还是南方城市给的工钱高,在那里干一月要顶在咱们这里干三个月,村里的年轻人都愿意去南方。噢,对了,现在,南方许多工厂专门跑到咱们县上招工,许多人从初中和高中一毕业就去打工了,除了我,谁还愿意待在家里?”
“招工?”张琰说。
“是啊!现在县上可热闹了,学生中考高考一过,街上就搭起简易棚,从南方工厂来的人,满大街追着给人发招工简章,口里‘咿咿呀呀’说些让人听不太懂的鸟语。各种各样的职业中学、餐饮烹饪学校都会招生,说学到好手艺,走遍天下都不怕。”李国强说。
张琰笑了笑说,“应该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啥呀?人家招工的整句话是这样的说的: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老爸;学到好手艺,走遍天下都不怕。”李国强笑了笑说,“今年,还有许多民办大学也到县城招高中毕业生,只要填上一张表就能上大学,将来还能拿到专科毕业证,而且,他们现场就给发《录取通知书》。咱村今年有好几个高中生都填了表,领到了《录取通知书》。现在中学生一毕业就成了香饽饽,到处都抢着找他们上学和打工。”
“啊?”张琰唏嘘道。
李国强说:“不过,这些学生把《录取通知书》拿回家后父母都不相信,说上大学怎么会这么容易?咱村四组的唐绍兵你应该知道,他把《录取通知书》拿回家后,他爸唐洲济不敢相信这事,还跑到县城的报名点去问。学校招生的人说,现在国家让大学扩招,考不上一本二本的学生,通过别的渠道依然能上大学。唐洲济问老师现在上大学咋就这么容易?这好事还能让他娃碰上?老师说,在国外就算农民种地也得先要大学毕业。”
“绍兵他爸是不是遇上了骗子?大家就这么好上?”张琰问。
“绍兵他爸是个实实在在的农民,他连紫仙县都没走出去过。他就问人家这算是什么大学?是不是骗人的学校?招生的老师给他打开一个印刷非常精美的册子,指着上面一栋栋漂亮楼房、草坪、湖水让他看,说这就是美丽的校园,他们学院是民办大学领头雁,要打造万人民办学院。”
张琰又想起了国家不包分配这件事;想起了辅导员乐迪写给他的那封信;想起了在327寝室里农村学生和兵工子弟的争论;想起了夏轩被同学群起而攻之时的囧态。
月亮一泻而下,周王村后连绵起伏的凤凰山,仍旧跟一个个醉卧着的老翁一样不曾清醒,这会又在夜色中酣睡了过去。一阵风吹来,清凉爽朗,李国强并没有在意张琰的感受继续说着。
“唐洲济又问招生的人,每学期的奖学金是多少钱?上完学能不能吃上国家饭?是不是干部?是不是是商品粮?招生的老师给他一一解答,当时,招生点上围了一圈人,大家都很关心这些问题。后来,唐洲济见人就问什么是扩招?什么是并轨?什么是自主择业?什么是双向选择?”李国强说。
张琰说:“这事我听我爸说了,绍兵他爸还来我家专门问我爸。我爸给他说,扩招就是扩大了招生的范围,招的学生人数多了。并轨有几个层面的意思,简单地说就是大学招生时划了一条分数线录取;过去大学生的经费由国家包了,并轨后就并成了一种,国家不包学费,不包分配了。我爸见唐洲济没听懂,就找出个火柴盒,一过比划一边给他说,轨就是火车轨道的意思,你想想,以前是两条轨道并行,以后就合并成一个轨道了,这下明白了吗?”
有时,生活像是再跟人做游戏,会突然改变着某种趋势和轨迹,让哭了一阵子的人笑一笑,让笑了一阵子的人也哭一哭。两年前,张琰上中专时还是一考定终身,而现在风向突然变了,尽管这一届毕业的学生还没有受到国家不包分配政策的影响,可是明年呢?到了98年毕业时又会是什么情况呢?